“你要是说这话，那我可就不听了。”惊蛰干巴巴地说道，“我还是去看看娘”</p>
这人刚走了两步，就被赫连容给拉了回来。惊蛰背着腰上这沉重的分量，在心里幽幽叹气。</p>
要说赫连容吃醋，那倒也是没有，只不过，这人偏是要惊蛰将全副心神都落在他的身上，就连早晨吃食，惊蛰都是牺牲了一条胳膊，这才换来了男人的平静。</p>
这黏糊劲，惊蛰有些时候都觉得纳闷，这冷情冷性的人，怎会一朝变成现在这样</p>
又贪婪，又偏执，脾气还不好，有时候掰着手指一数，这人的坏毛病，可真是多到一卷纸都写不完。</p>
“这几日，就权当皇帝感染风寒，卧床不起。”就在惊蛰思忖的时候，赫连容不疾不徐地说着，“宁宏儒与石丽君在宫中，不会有人怀疑。”</p>
惊蛰眨了眨眼，声音有些轻“怀疑”</p>
景元帝若想罢朝休息，也不为过，何以用上怀疑</p>
赫连容低声笑道“惊蛰，你怎么忘了”</p>
他垂下头，侧过身去咬住了惊蛰的耳朵，含糊地说着。</p>
“</p>
寿王的事，还是你提醒我的呢。”</p>
惊蛰颤抖了下，下意识要去推开赫连容，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非常敏感，就连这样的耳根厮磨，也有些受不了。</p>
不过赫连容的手劲大，惊蛰难以挣脱。</p>
他气得捶了两下赫连容的肩膀。</p>
提醒寿王的事，不过是因为系统的任务，这人要是在京城，那趁着他还没离开的时候将人一网打尽，那才是最好的。</p>
至于赫连容会不会怀疑到惊蛰</p>
只能说，这男人从一开始就紧盯着他，每每怪异的言行里不乏某种可怕的暗示。</p>
宛如一切他都心知肚明。</p>
惊蛰索性自暴自弃。</p>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将合适的任务，交给合适的人来做。</p>
至于这人到底知不知道那些怪异的存在，反正他不提，惊蛰也不说，仿佛某种怪异的默契。</p>
“所以呢，有什么线索吗”惊蛰忍了又忍，直到赫连容尝完后，这才抢回自己可怜红肿的耳朵，“茅子世之前在忙的就是这事那你让他抽身去接人，岂非让他分身乏术”</p>
怪不得那日茅子世会抱怨，这的确是周扒皮再世。</p>
“赫连逸现下，或许在京城。”</p>
用上或许这个词，就是约莫八九成。</p>
“他是疯了吗”即便从任务里早已知晓，再从赫连容的嘴里知道，惊蛰还是深感诧异，“无诏进京，是死罪。”</p>
他一直想不通寿王的目的。</p>
“何必在意他是怎么想的”</p>
赫连容不以为意。</p>
惊蛰“要是能知道他进京的目的，不就能推断出他要做的事”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进京，总不可能是善意。</p>
难道还有人为了看戏，千里迢迢从自己的封地赶过来的吗那这人肯定愚不可及。</p>
“不论他是何目的，是何想法，只要杀了他，就什么都一了百了。”赫连容冷冷地笑了起来，“死人的想法，不重要。”</p>
这凌厉的煞气，叫惊蛰呼吸一窒。</p>
“你先前说，瑞王造反的事，”昨天聊了一半，还没说完，惊蛰就被赫连容强行带上床歇息，根本没聊完，早上起来，也没了说话的氛围，这才一路拖到了现在，“为什么到现在，京城还不知”</p>
四月的事，真要造反，这消息早就八百里加急，一路传到京城来。</p>
怎会到现在，京城都毫无风波</p>
就算边关那么远，要是出了事，这时间，早就够这消息传回来。</p>
“赫连端打着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的念头，他想瞒着，我也想瞒着，自然是一拍即合。”赫连容低低笑起来，“他倒是想韬光养晦，不过已经没有时间。”</p>
他也不会再给赫连端时间。</p>
这种紧迫盯人，坐立不安的压力，是皇帝一点点施加的，直到某个瞬间，赫连端再绷不住，那根线，就也跟着断了。</p>
“可瑞王起兵，朝</p>
中无人得知，那是谁平王，对吗”惊蛰喃喃，“你为什么想压着消息是为了，</p>
不让某些人知道”</p>
那日，赫连容评价这几个人的话，忽而出现在惊蛰的耳边。</p>
“瑞王是有些麻烦，不过他近两年改了性，却是失了锐性，守成有余，却无进取之心。若要论下来，还是寿王，较有可能成功。”</p>
赫连容根本不在意瑞王，这些人里，稍稍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人，是寿王。</p>
“惊蛰，不若朝会议事，你跟着去如何”赫连容饶有趣味地挑眉，“你就坐在屏风后，谁也瞧不见你。”</p>
惊蛰呵呵，大可不必。</p>
赫连容竟还理直气壮“你可比那些酒囊饭袋聪明许多，他们那样的人都能做官，你自也可以。”</p>
惊蛰扬眉“你会愿意我去做官”</p>
这话一出，赫连容神情微动，低头看了眼惊蛰。</p>
两人对视了眼，惊蛰忽而发觉，这触及到某个他们之前还没谈论过，但已经被先生耳提面命过的事情。</p>
张闻六待惊蛰以诚，将他当做学生，就再没顾忌过他的身份，每每若是与他交谈，必定从惊蛰的角度出发。</p>
此人言谈有时过于慎重，却是为了惊蛰着想。</p>
惊蛰而今的身份，的确不尴不尬。</p>
在后宫内，无人敢与他说三道四，进出皆有人跟从，这比起他从前，已然大有不同。</p>
只不过，这未必是惊蛰想要的。</p>
他的身份，虽还是太监，可这其中，也未必不能动。只要有心，自然是有办法为之。</p>
这就是张闻六试图点破之事。</p>
惊蛰先前虽是明白，不过他和赫连容之间还有太多的问题，根本还没到谈论这些的时候。</p>
结果今日这不经意带起，却是带了出来。</p>
大手摩挲着惊蛰的手背，赫连容漫不经意地说道“你要是想，自也是可以。”</p>
惊蛰失笑“我做什么官先生半月前，可刚点评过我的功课。”</p>
那会还没出宫，惊蛰交上作业，张闻六摇头晃脑地说着“不错，你这几个月很是刻苦，算起来，快赶上童生了。”</p>
他能如此，还是以前的积累，毕竟小时候还读过几年书，多少是记得的，而后慢慢捡回来，以他的聪明也算不上难，但是童生往后，可不那么容易。</p>
再往上的秀才，举人，进士只要一想，就不寒而栗，真正开始读书，才明白考科举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p>
每三年一次，每次挑选百来人，听着数目不少，可这是举全国之力的考试，就只挑选出来这么些人。</p>
哪会这么简单</p>
赫连容赏了惊蛰一颗暴栗，疼得他捂住了额头，“做什么”</p>
赫连容“呵，为官路，又不只是科举。”</p>
惊蛰蹙眉，如今世家犹在，科举的确只是其中一条晋升的门路，也是在最近几十年才逐渐打下了基础。</p>
要是早几十年，出身</p>
世家门第之人，想要做官，那更是简单。毕竟在科举外，仍有察举，征辟，庇荫等等方式，这些在乎的是出身门第，而不是能力品行。只不过这些年，朝廷越来越倚重科举，这才让其他门路低调了许多，不再有往日的辉煌。</p>
惊蛰并不是想不到，只不过他这人向来太过实诚，就连象征着权势的皇帝摆在边上，都没想着利用的地步。</p>
惊蛰“我这不是觉得我在宫里待了太久，就算要去做官，也未必能做好。”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能力的问题。</p>
现在来思索这个，未免太早。</p>
他当然可以肆意妄为，但不管是对自己，亦或是他人，都不是好事。</p>
“我想和先生多学些时日，哪怕三年五年也好，等学成后，见识多了些，我想出去走走。”</p>
惊蛰先是看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然后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赫连容。</p>
“有时读着书中事，总会觉得，光是看，光是读，或许是不足够的。”惊蛰笑了起来，“有些东西，非得自己亲身看看，才能明白。”</p>
道理如此，世事也是如此。</p>
赫连容面无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惊蛰，就如同被什么怪异的恶兽紧盯不放。</p>
“就是，我想”惊蛰犹豫了会，似乎在思考着要怎么说出来。</p>
“你想让我，放你独自离京”</p>
这声音冷淡，语气也平静，听起来应当非常平和，只是惊蛰一听，就没忍住摇了摇头，然后低低笑了起来。</p>
就算这人伪装得再是平静，他也能听得出那声音底下的暴戾。</p>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p>
惊蛰的语气坚定了起来。</p>
“我是想说，虽然你是皇帝，可能离开京城，会是非常危险但是，在平定了那些麻烦事后，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去”</p>
惊蛰这话说出口，又惊觉不对，改口说道“我不是想要那种劳民伤财的巡视，只要微服出巡便好不过，微服出巡，是不是也太危险了些”他越说着，声音就越低，最后竟像是自言自语。</p>
这想法并不成熟，惊蛰只是偶尔会想</p>
起，却没有吐露出来，毕竟，若是赫连容真的要离开皇城，这皇帝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太过隆重，又劳民伤财，故而惊蛰说着说着，就开始苦恼。</p>
赫连容低低笑了起来，那笑意驱散了刚才的怪异，男人用着奇异轻快的声线说着话。</p>
“这有何难”</p>
惊蛰的为难，惊蛰的思忖，惊蛰的谨慎，惊蛰微微皱眉的模样，惊蛰明亮的眼睛，以及他脸上惊讶的神情不论是何种，都被赫连容贪婪地收入眼底。</p>
“你只管想，该怎么做到，那便是我的事。”</p>
近来，容府的左邻右舍发现，这栋原本沉寂了许久的屋舍，竟好似活了过来，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听着甚是热闹。</p>
多嘴一问，原来是这新主家想要翻新，就雇佣了人来办。</p>
这</p>
也真是稀罕，这连日下雨，哪有赶在这时候办事的结果，就在这节骨眼上，下了好几日的雨竟是真的停了。</p>
趁着这难得的晴天，容府里叮当作响，趁着这两三日的清朗，将前后院都翻新过，再没有白团能刨坑的地。</p>
就连桃树的附近，都被精心围起木栏。</p>
白团扒拉在木栏上，呜咽了几声，听起来好不可怜。</p>
许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防小狗，所以缝隙做得非常狭窄，钻也是钻不过去。至于这高度，目前小狗还是跳不起来的。</p>
惊蛰铁石心肠，不肯再给它机会。</p>
这小狗狗两三次掏出来的东西，都吓人得很，要是再来一回，惊蛰的心脏怕是要承受不住。</p>
而这几日，惊蛰也特特请来了宗元信，就为了给柳氏看眼睛。</p>
柳氏的眼睛，已经远不如当年。</p>
宗元信只道，这病是经年累月下来，就算调理，也只能稍加恢复，无法重回当初。</p>
惊蛰虽有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中。</p>
宗元信给柳氏开了药方，又说回去后，会和俞静妙再聊聊，说不得会有其他办法。</p>
送走宗元信的时候，惊蛰原本还有些激动，转念一想，要是俞静妙真有办法，那必定会涉及蛊虫。</p>
届时，要怎么和柳氏解释好呢</p>
惊蛰不觉得寻常人，会接受这么可怕的东西。</p>
惊蛰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罢。再震撼，也不会有赫连容是皇帝这事来得可怕。</p>
不过，惊蛰虽与她们说了赫连容的身份，却没有提及岑玄因还可能活着。现在还未有定论，要是在这时候就与她们说，若叫她们空欢喜一场，反倒不美。</p>
只是，不管柳氏和岑良再怎么适应，她们在赫连容在的时候，总是不太自在。惊蛰略加思索，还是决定回宫去。</p>
柳氏听到这消息，心中一惊，下意识抓住惊蛰的胳膊“你不必介意我们，这才不过几日，纵是有些不自在，那也是有的”</p>
惊蛰“娘，父亲买这宅院时，只考虑到咱们一家，这本就没有几间房。加上这么多人，住着总是不大舒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