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四七〇

不纯臣 轻微崽子 2169 字 2022-10-21

军队分兵而行,下了马车之后,沈书试图找出铳炮在何处,然而在岸边停留不到盏茶功夫,就有两个兵士前来,请他们三人登船。上船前后黄老九说身体不适,便有人带他先到舱房睡觉。

“炮在船上吗?”沈书从舷窗往外看,青蒙蒙的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天边朝霞残云方才点上颜色。

“不知道。”舒原叫沈书落座,移来一盏油灯,从包袱里翻出几张图纸。纸面布满褶皱,纸页翻黄,涂改的痕迹清晰可见。舒原拍拍沈书的脸,示意他不要东张西望,开始说话,“这一年余光阴之中,你和你哥潜进太尉府,我则跟着黄老先生在朱府学艺。你还记得我们刚到隆平,朱暹求贤若渴,非要得到黄老先生不可。起初,我们进入朱府,朱暹并不肯以他们全部的型号示人,后来要用黄老先生改进铳炮形制,突然有一天,朱暹让我们进入了朱府的武备库。”

沈书一听就明白,朱暹愿意敞开武备库,是从张逊处得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证词,这份证词如今已毁,对沈书再也构不成威胁。朱暹应该尚未发觉,而黄老九一直尽心竭力,朱暹只会以为黄老九受制于他,实则黄老九本就在火器上浓厚的兴趣。到了黄老九这个水平上的匠人,他的人生已经快要走到尽头,把精力灌注在任何一件真心喜悦的事情上,都可以让他忽略年龄带来的不便,和肉|体上的病痛。

“看过之后,我们才发现,张士诚在火器制造上,完全不比朱元璋掉以轻心。双方都曾在与官军的战斗力吃过火器的亏,在这块上愿意出钱招人,只不过能制火器的匠人,都掌握在元廷手中,朱府现有的工匠,多是早年间与朝廷交战,抓过来的俘虏。他们所制造的,形制与朝廷使用的非常相似,多年来也不思改进,就连官军的火器也换了好几批了,朱府所出,仍带着早期火器的缺陷。不替他们改进是不行的,尸位素餐,大家都会有危险,朱暹也逼得紧。照老先生的想法,凡事不在于器,而在于御器之人。”

“刀可以切菜,也可以杀人,全看人怎么用。”沈书接口道,“我明白。”

“唔,这几种都是今年初设计制作的,我们在应天没有做过,我先讲给你听。”舒原在纸上勾画,让沈书看,他的语速十分缓慢,每说一句话,都要确认沈书是不是听懂了。

中午时强烈的阳光从舷窗照进来,晃在沈书的眼皮上,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才往窗外看了一眼,顿时窒住了呼吸。

“鸿虚兄,我们这是在海上?”只见窗外是一片蓝汪汪的水,四面八方,放眼望去竟无一物。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沈书从来坐船时,两岸都可见群山夹着水道,任凭江面再宽,总也能见群峰入云,此刻他的眼前却只有水和天。

舒原也从窗户探出头去,日光和暖,海风徐徐吹来咸湿的气味。

至为壮阔的水面是二人平生仅见,沈书有点说不出话来,兴奋地跑到甲板上。

船工们先后招呼道:“大人。”

沈书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讲究这些,他和舒原从船头走到船尾,舒原抓了一下沈书的袖子,指给他看,只见遥远的天边,金灿灿的日光中笼罩着一些云朵聚成的形状。

“那处是不是一片山?”舒原大声问。

“不是!”沈书笑着看去,“都是云。”

有人朗声念诵:“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沈书回头一看,只是个普通船工,脸孔晒得黢黑,高高束起的袖子下,是两条粗壮如棍棒的健硕手臂。

沈书学得也累了,取了茶炉到甲板上煮茶喝,请船工们坐下来一起喝。原来若走远海,便是从江道入海,江浙一带,凡是滨海的渡口,几乎全都一夕可至。而若要走远海北上,也就是十天半个月。

沈书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大人笑什么?”有人好奇问。

沈书往滚沸的水里加了一撮茶叶,装茶叶的木筒沙沙响,他随手赠给方才念诗的船工。

“我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沈书对漕运所知,都是从书本上来,他知道现在北上的航道如何变迁而来,知道朝廷每年投入人与物修缮驿道,知道江浙的粮运进京城需用多少时间,用哪一种船,但他没有亲眼目睹过,便倏然有种望洋兴叹的感觉。

同船工们说笑一会,沈书和舒原继续到舱内说话,傍晚时整个海面如同火烧一般,乃是天上的云霞坠在水里,继而入夜,船只驶进河道,天黑后不久,三人离船登岸。

近岸时便看见许多排栅,岸上进行排查,兵士出示了朱暹的手令,一个武将疑惑地看他们,走近过来,大声问:“谁是主簿?”

沈书走出一步,朝那人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