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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格尼尼小姐 Sherlor 3867 字 2022-09-11

【贾努阿(janua)的微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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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6年,意大利,帕尔马(parma)[2]。

深夜。

天幕似乎被墨色毫无遗漏地侵蚀浸透,一点儿伶仃的星光都没落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万物都顺从地静默,连风声都消失了。

气压十分低,加上周围的死寂,空气都变得沉重无比——似乎在这样的夜里,仅是单纯的呼吸,都十分艰难。

或许,不久后就有场空前的大雨降临。

或许,等这场雨洗涤一切后,这几欲窒息的世界才能得以解脱。

然而,还未等大雨落下,将沉寂的帕尔马唤醒,跃动的火光便率先点着了夜幕。

由一个点,慢慢烧成一小段线。

是火炬和抬棺人。

他们从地牢出发,经过后门将木棺抬至教会的墓园里。简短的天主教仪式过后,棺椁里的逝者终于能躺在意大利的土地中沉眠。

填土的声音轻极了,速度却没落下。

做完仪式的教士,脚底仿若抹了油,落荒而逃似的匆忙退场。

没有鲜花,没有缅怀,更没有哭泣——哪一个正经的、虔诚的天主教徒会把葬礼定在深夜?除非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人。

交谈不必存在,所有人都默契地做着份内的事,等到坟墓掩盖好,再心照不宣地安静离开。

宛若今夜无事发生。

——除了墓园里新添的这座坟,没有人知道,那个魔鬼小提琴家尼科罗·帕格尼尼(niccolopaganini)就葬在这里。

还有火把在坟墓边燃烧。

还有人在这墓碑前驻足。

是阿希尔(achille)[3],帕格尼尼唯一的儿子。

被火光映照的脸布满疲惫和沧桑,不再明亮的眼眸里只剩下无尽的哀恸。正值壮年的男子骨子里却透着些老态,黑发里竟杂着花白的雪色……

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即使身边再无一人。

良久之后,阿希尔伸出手,颤抖着以指尖摩挲墓碑上的刻字。每一处字母的转笔,都令他的眼眶的红色多深一分。

等他的手指描完墓碑上的名字,他将脸贴近墓碑,火把砸在地上滚了一圈,他用双臂紧紧环住它。

冰冷的石温提醒着他,这个拥抱里的人早已不复存在。

“爸爸,我终于……实现您最后的愿望了……”

尼科罗·帕格尼尼,曾经风靡世界的小提琴大师,无数的意大利人为他的名字疯狂。在他死后,只因和魔鬼有关的谣言,竟没有任何一个意大利墓园愿意为他提供最后的安息之地。

尸身漂泊36年后,他终于能躺在故国的土地上安眠了。

大雨瓢泼而下,仿佛要洗去世间污浊一般。

从父亲去世当天临终遗言被教士篡改污蔑起,到被教廷逼迫得只能给遗体做防腐运出尼斯。棺椁辗转海上,一次次希望落空,外层的木棺腐朽再更换,一次次被教廷愚弄和讹诈……

还有什么比在雨中哭泣更能藏好眼泪的?

阿希尔压抑多年的屈辱终于能尽情倾诉。

黎明似至未至,夜色似褪未褪。

旭日还未升起,白与黑已开始在天幕上争盘夺地。

完成执念的阿希尔双目空洞,蹒跚的步履虚浮不堪。他现在还没偏离回家的路,完全是凭借着身体本能的记忆。

和失去了灯塔指引的航船一样,这位年近中年的男子似乎再也找不见人生的方向。

雨停了。

路,是越走越亮的。

遥远的地平线上,新的一天的曙光骤然闪出几束光芒——

就像是贾努阿睁开了眼睛。

21世纪,意大利,热那亚(genoa)[4]。

午后。

一辆银色的小车在热那亚到拉斯佩齐亚(laspezia)间的海岸线上轻盈地穿梭着。

比起倍受国际关注的旅行圣地的另一端,这段被称作东利维埃拉的地方却清净得多。即使拥有小而美丽的沙滩,大多数情况下绝不是去游赏的第一选项。

或许,想稍微体验一下意大利上流社会心情的人们,会选择顺着这条边去往波托菲诺——这可是利维埃拉海岸上最高级的修养圣地,在它自然形成的海湾深处,错落着许多腰缠万贯的富豪修建的漂亮别墅。

从这辆车闲散的行驶轨迹上看,它绝无半点游玩的目的,反倒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尤其车内的两位年轻人,握着方向盘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副驾上的女子一袭简黑礼裙,怎么看都不是去度假的样子。

“阿默,你确定我们真的能找到你想要的灯塔吗?”

“西泽,好好开车,总会找到的。”

金发碧眼的青年问话并非无奈和催促,反倒更似宠溺。否则他也不会放着重要的比赛不顾,陪着她一路从亚历山德里亚(alexandria)到热那亚,只为满足她的任性愿望。

黑发的东方少女一直盯着窗外。热那亚不愧是灯塔之城,除开地标建筑灯笼塔(torredellalanterna),在这条海岸线上,他们已经见过很多大大小小的灯塔,但都被她以“不是想要的那个”否决。

时间紧迫,还能由着她挑挑拣拣,这个叫西泽的青年,不是有颗大心脏和好脾气,就是女孩的至亲或真爱了。

“话说阿默,这是我们第几次在决赛碰头?”

“这重要吗,西泽?反正我又会多打败你一次。”

顿时,小小的驾驶室里飘满了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这次,为什么提前了呢?沈默小朋友,来回赶路,你不担心会影响发挥吗?”

西泽随意地问着话,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方向盘。

沈默陪着他一起长大,一起练琴一起出入赛场。如有条件,她习惯赛前去找个灯塔独处。她向来会提前避开赛程,这次却挑中全程最重要的一天,确实有些奇怪。

“今天……很重要呀……”

沈默怔在窗前,玻璃上倒映着她略显慌乱的脸。

她赶紧摁下车窗控制。风灌进来吹起她的头发,将她支吾着的回应,一并送到西泽耳边。

“嗯?你说什么呢,阿默?”

“没什——西泽,快看,灯塔!”

少女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话锋陡然一转,青年便不再追问。

顺着沈默的指尖,西泽抬眼一扫,在右前方海湾的绿林里,发现了白色的塔尖。

他扭转方向盘,轻踩油门,向着少女期待的目的地飞驰而去。

……

沈默在车边安静地看着前方,眼里满是缱绻和忧伤。

西泽就在那和人交涉,她见过太多次相同的画面——等他再次向她走来时,她喜欢的灯塔就能属于她一小会了。

他总善于实现她的愿望,却永远不知道她最期待的东西。

不过人总要学会知足,不能太贪心。

等不到绿灯信号就不要继续无望停在那。

她想通了。

西泽冲她招手,示意她一切顺利。沈默看着他小跑过来,马上调整情绪。

他们在车前会合,却又停驻在那。

该驱车离开的人没走,该奔向灯塔的人也没动。

对视的双眼相隔咫尺。可是一步的距离,也能是天涯。

海浪和鸟鸣填补着时间的空白,直到他们在下一秒发声。

“阿默。”

“哥。”

西泽的脸上满是诧异,舌头差点打结:“‘哥’?阿默,你几乎没有这样叫过我了。”

沈默歪着头笑道:“可法律意义上,你就是‘哥哥’嘛。”

“阿默!”

“好好好,不说不说——亲爱的西泽先生,请把我的披肩和吉他递给我,沈默小姐要去灯塔上放松啦。还有不用等我,我自己会回去赛场的。”

沈默知道,西泽很讨厌她提及自己的养女身份。如果不想这位贵公子发火,最好是不要再煽风点火制造冲突。

她跳着把他推向车边,挑眉示意他干完活快点离开准备晚上和她的又一次赛场“厮杀”。

算算从小到大的各种赛事,是和他的第几次决赛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