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但是……

太宰治挑了挑眉头将车窗摇下,拉长声音说道:“中也——随便落到别人的车顶上可不符合交通法规。”

在极速行驶的黑色车顶部,一个人单膝跳落到上面,风猛烈的吹在他的身上,黑色大衣随风翻飞,啪啪作响。复古的帽子却依然稳稳当当的戴在头顶,一头张扬的火焰一样的橘发肆意飘动。

中原中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上面,极其嚣张的笑了笑:“混蛋太宰,就你,还和别人谈交通法规?”

他伸手把太宰治搭在窗口拿着的那听啤酒顺了过来,看了几眼,然后随手扔出去炸裂在身后的空中,酒液四溅。

“看来你喝酒的品味也很差嘛。”中原中也嘲讽道。

“哦?最起码我不会喝醉了找死去把红叶大姐种的花给拔了”太宰治回答。

风把两人的声音吹的断断续续,但他们就是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太宰治似乎是在大笑,笑声在风中破碎。

然后也不等中原中也回答,太宰治直接把油门踩到底,车立刻就如同离弦之箭近乎是飞了出去,而目标是百米之外的桥栏。

“不要想着受伤然后不工作啊,混蛋。”中原中也撑着下巴抱怨道,看出了太宰治的意图,眼中写满不耐烦。

玻璃在瞬间被击破——

横滨夜晚的寂静被一声巨响打破,剧烈的撞击声和爆炸声响彻天际,火光燃起,染红了天边,像绚烂的血色霞光,瑰丽而宏大。

昂贵又质量极好的跑车不带一丝缓冲的撞击到栏杆,划出长痕擦出火星,在惯性的作用下飞翻到空中,油箱燃烧炸裂。

“好壮观呐,中也。”

太宰治躺在地面上,脸上有被玻璃划伤的痕迹,是被中原中也打破玻璃扯出来的时候留下来的。

至于车,如果掉到水里被那些烦人的特务处捞起来查寻来源会很麻烦,中原中也就直接打穿了油箱,烧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是头脑简单的蛞蝓做法啊。

中原中也从火光中落下,走来蹲下重重拍了拍太宰治的脸:“哟,还活着呢,我还以为摔死了呢。”

“是啊,都怪中也,不然我今天就可以自杀成功了呢。”

太宰治漂亮的鸢色眼睛里倒映着中原中也的影子,却是寂静的样子。

中原中也按着他颈侧的筋脉,感受他心脏平稳的跳动,明明是这么惊险的事情。

就算知道中原中也一定能救下他,也不该镇定的连人最基本的害怕的本能反应都消失了吧。

真可怕啊,太宰。

“你在想什么,中也?”太宰治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回答:“关你屁事。”

“那中也要不要猜猜我在想什么?”

嗯?

猜太宰治在想什么?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中原中也敏锐的嗅出了自己混蛋搭档身上散发的阴谋气息。于是从腰间抽出匕首抵在太宰治的左肩处,龇了龇小虎牙,大有你敢耍我我就弄死你的意味。

“那你说说,你在想什么?”

太宰治有些疯疯癫癫的笑了笑,血珠顺着脸上的伤痕落下在苍白的下巴上,脱去他假装正常人的虚伪。

轻轻抚上中原中也颈间choker,然后用手指勾住,扯得中原中也不得不弯下腰,两人离得很近。

“我在想。”他不知所谓的说着,中也可以感受到他冰凉的鼻息。

“中也会和别人接吻吗?”

中也会想和一个人一起老去吗?

中也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

不行哦,不可以,中也是我的狗啊,是我一个人的小怪物,所以绝对不行。

我们应该一起下地狱才对。

“哈?”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心想这家伙又发什么疯,毕竟太宰治脑袋想法跳脱,常人实在难以跟上他的想法。

下一秒,太宰治忽然起身,中原中也躲闪不及,匕首直直刺进太宰治的左肩,血染红锋利的匕首,咽入他的黑色大衣没了痕迹,与此同时……中原中也唇角一凉,触觉冰冷而柔软——

太宰治吻了他,带着晚风的寒意。

太宰治注视着他的眼眸,温柔而深沉,他亲吻他,像坠入暗流汹涌的蔚蓝深海。

这是个一触即收的吻,回过神来,中原中也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吻是因为“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宰治不拥有这种东西,自然无法给予别人。

是突发奇想,还是那奇怪的征服欲作祟?

中原中也想问,想打死这个混蛋。可太宰治却安静的看着他,他说:

“中也……我好疼啊……”

语气委屈的不行,好像被占便宜的人是他一样。

中原中没再犹豫,将匕首从太宰治肩头□□,然后攥紧拳头又给了他一拳,头被打偏,太宰治不受控制的呕出一口血,然后又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高中生一样大笑起来,嘴角不停流着血,看上去像疯了一样。

——他拒绝任何人走进他的孤独——

——但他不想孤身一人——

他害怕中原中也的靠近,所以想吓跑他。可又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的小怪物,所以想要占有。

好矛盾的存在啊……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呢?

如果中原中也要离开的话……

“太宰,收起你对付别人的招数。”中原中也把太宰治的头掰回来,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冷冷道,“也别把我当成那些可以随便打发吓走的人。”

太宰治歪着脑袋看着他,眼上的绷带早已散落,露出本来的模样,他等着中原中也继续说些什么。

于是太宰治看见他的小怪物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密密微卷的睫毛扫在中原中也的掌心,很痒。

太宰治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吻在他的额头,像羽毛一样轻,朦胧的像午夜的梦。

太宰治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害怕了吗?想推开吗?

——如果他离开了,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离开了……

如果……

——就让他死在他怀里。

“太宰,最近怎么闷闷不乐的?”

安吾看着趴在旁边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太宰治,脸上带伤,贴着创口贴,不禁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太宰治半死不活的耷拉着脑袋,手指敲打着杯子:“马上都新年了,森先生还是不给放假,明明我已经帮港.黑获得职业许可证了,为什么不按规定休假啊——”

太宰治哀嚎着,就差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好吧,按太宰治的性格来说早就已经干过了也说不定。

“所以马上又有任务了吗?你以前不是都把事情推给中也先生的吗?”安吾有些疑问的说道。

提到中原中也……

“才不要去找那个黑漆漆的蛞蝓。”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回答。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中原中也就自请出差了,两个人也没能谈一谈。不过实际上他们也不存在什么好谈的,他们从来都不是可以静下来一起喝一杯茶敞开心扉的关系。

“哦?又吵架了?”安吾已经见怪不怪了。

太宰治不回答,算是默认。

织田喝下一口酒,依旧是一贯的一本正经,不会吐槽:“太宰,老是这样可不行。”

“既然这么累,太宰你为什么还留在港.黑?干脆跳槽算了。”安吾看热闹不嫌事大。

“安吾,你的事情不比我少吧,说起跳槽不该是你先吗?”

“我也没办法。”安吾耸肩,看上去有些无奈,“我是情报员,有些东西知道太多,首领不会让我离开的。”

“好惨”太宰治丝毫不给面子。

“说的好像森首领会放你走似的。”安吾表示彼此彼此。

作为黑手党的摇钱树,一半以上的收入拜这位聪明的候选干部所赐,哪个组织会不喜欢钱呢?

如果是叛逃的话……

太宰治曾定过对于叛徒的处决方式——先让叛徒张嘴咬住台阶,从后面狠狠踹他的脑袋,毁掉他的下颚,然后将饱受痛苦的叛徒翻过来,朝胸口开三枪。

相信怕疼的太宰治自己不会想尝试。

“……织田作,安吾,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加入mafia吗?”

过了一会儿,太宰治撑着脑袋,看着杯子里的冰球问道。说实话,像他这样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会加入黑手党确实很让人惊讶,即使森鸥外曾经救了他。

“为什么?”

织田作很给面子的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他似乎有着无限的耐心,总会给人想要倾诉的欲望。

“我之所以加入mafia,就是期待着能发生什么事啊。这里的人都把暴力、死亡、本能和欲望□□裸地摆在明面上,如果能待在他们附近,就可以更近距离地看到人类的本质。这样一来就能——”

就能……

太宰治没再说下去,但织田作之助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觉得,这样一来,我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织田作呢?为什么当一个‘不杀人’的黑手党?”

太宰治也并没有想从织田作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转而将问题抛向他。

“我想将来,等我辞去mafia的工作,再也做不了任何事情的时候,我希望在那能够看到大海的小屋里,坐在窗前…写小说。只有不再杀人的我,才有资格去做这件事。”

“即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去?”

“是的。”

即使下一秒就死去,在最后的时间里,永远向着远方奔跑,迷茫也好,泥泞也好,在永不停歇的脚步里刻上活过的烙印,

就像满身泥泞的野犬一样。

于是太宰治笑了,他并不适合织田作所说的活法,也不理解其中意义,但他很羡慕,因为织田曾经是和他一样的人,但现在却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意义。

“那么,干杯吧。”太宰治说道。

三个人举起杯子。

为什么干杯呢?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起,画面有那么一瞬定格,像是老旧的照片,一直到很多年后依然不曾褪色。

——为了野犬——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收养的那只猫死在了新年的第一天,也是中原中也出差回来的那天。

并非源于什么伤或者疾病,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作为猫,已经活了十三年,算得上长寿了。

那天在下雨,冬天的雨冰冷的不像话,一点没有雪的温柔,昏暗的天空连带着让人心情都不好了。

中原中也找到太宰治的时候,他坐在一棵树下,穿着森鸥外送的黑色大衣,裸露出的皮肤是苍白的模样,大雨倾盆落下,他被从头到脚淋的透彻,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面前的翻新的泥土被冲刷,太宰治一次又一次的再盖好,里面埋葬的是那只白色猫咪柔软的躯壳。

它曾经和太宰治的绷带玩的不亦乐乎,也喜欢把中原中也的帽子当成自己的小窝。它那么活泼好动,如今却静静的躺在那里再无生息。

“太宰,够了。”

中原中也阻止太宰治近乎自残的行为。

在触碰他的一瞬间,重力异能失效,本来悬浮在身侧的雨水在一瞬间砸到他的身上,他和太宰治一起陷入了这场冰凉的雨。

但他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本可以不必淋这场雨的。

太宰治的指甲间全是泥土,指尖血肉淋漓,有血顺着指缝流下,被雨水打湿渗入地里没了痕迹,他用自己的手指给这只猫安葬。

太宰治抬头看向中原中也,然后缓缓的,一字一顿的说:“这只猫,它死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收留它,反正最后都要死,反正什么都没有留下。或者说,它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

“它死了。”

太宰治重复道,在阴暗的雨中,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依旧是没有表情,但中原中也忽然觉得,他应该是在难过。

天生的mafia,黑手党最无情的人,在这个雨天无缘无故为一个死猫难过。

中原中也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这只猫的情形,也是雨天,无处可归的猫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双蓝色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和眼前的太宰治似乎有些……像……吧。

像吗?

也许吧。

“太宰,你在哭吗?”

中原中也问他,在怎样哭泣都可以被掩饰的雨中。

“怎么可能……”

太宰治笑着回答。

然后又不受控制的开始咳嗽,咳嗽间吐出血来,他用手捂住嘴,但大片的血却从指缝中淌下,红色,鲜艳的红色,仿佛开的很绚烂的的红莲,盛开在阴暗之中。

“咳咳……哈哈……咳……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一边笑,一边咳嗽着吐血到两人的衣服上,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这具被诅咒了的躯壳,这么多的伤痛,却不给他痛快一点的死亡。

“中也。”

太宰治将中原中也整个人圈进怀里,弯腰把下巴架在喊他的肩上,呼唤他的名字。

“中也,我好疼。”

“我好疼啊,中也。”

中原中也的身体很小很温暖,即使是在这样冬日的雨中,即使是面对太宰治这样的冰冷。他柔软而坚毅,似乎拥有可以打破一切束缚的力量。

真的是……让人很想摧毁,想拉着一起堕入虚无。

“中也,我想死。”

太宰治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淡漠而凉薄。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只是一脚把人从自己身上踹开,看着人摔在地上,海蓝色的眸子在昏暗中依然明亮。

颇为嫌弃的看了看太宰治半死不活的模样。雨水打在他的睫毛上,刺的眼睛睁不开。

“上次赌输了,你让我带的啤酒和螃蟹我带回来了,你现在死了是想玩我吗?”

中原中也举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吐血的太宰治,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下次再死吧,混蛋太宰。”

太宰治听见他这么说,抬头看向中原中也。

他们都在雨幕里。

在中原中也本不该淋的这场雨里。

所以说,太宰治是多么大的一个麻烦祸害啊。

这就是他们踏入十八岁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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