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一位男装少年本不适宜用“柔美”这个词，然而纪晓芙不必细看，便知这是位年轻姑娘。而这姑娘的一只鞋子掉了，正是方才扔向狼首之物。

“好不容易寻到人群能问路，你却这样吓唬他们!”这白衣少女竟凶巴巴呵斥起恶狼来，又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别扭姿势转头施礼:“还请女侠剑下留狗!”

少女右脚悬浮于地面三寸，却站得稳当，露出的袜子亦是雪白，同衣衫浑然一体。方才还凶猛无比的野兽讨好地凑过去，长尾摇得起劲。

这番转变势态着实教人满头雾水，但纪晓芙沉甸甸的心悠悠落了回去:“姑……公子，这是你养的狗么，不是山里的野狼？”她剑尖稍落，但依旧牢牢护住了女儿。

“对不住，吓着你们了。”少女姣好的面容露出丝歉意:“我这狗子长得凶，事实上……唔，也挺凶，但它没得命令，是不会随意伤人的。”

——方才这凶犬靠近不儿，应确实不曾下嘴要咬，否则自己是万万来不及相救的。

纪晓芙沉声道:“一场虚惊，不碍事。”这般说着，便缓缓收剑入鞘，余光注意到流民们见无险开始围来，眉头微皱。

不悔的胆子其实并不小，方才不过是半睡半醒被张狼脸给吓着了，如今却敢倚着母亲问那少女:“你是甚么人？怎会深夜在此？”

“我迷途荒山，喊将军寻找人烟，它便将我带来此处啦。”心兰眨了眨眼睛:“至于我是谁么……敢问二位，可曾在江湖上听说过移花宫？”

在不悔母女思索时，少女轻抬精致下颌，晃着脚丫子催促道:“将军，快把我的靴子叼来呀!”原来“将军”，就是这条凶悍巨犬的名字。

尖耳伏在两侧，大狗臊眉耷眼地叼起那只白靴衔回脚下，复又蹲坐不动，再无一丝戾气。而它的主人弯腰穿好鞋子，腼腆地笑笑，又道了声失礼。

纪晓芙微有些怔愣。

方才惊异于对方容色太盛穿着太净，竟似山鬼精灵凭空而现。如今不过浅浅勾唇微笑，便轻易消弭了遗世独立的疏离，教那不施粉黛的面靥添了丝明艳鲜活。

“奇怪，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纪晓芙未张口，不悔偏头思忖半响，疑惑道:“它在甚么地方？”

心兰正色道:“在绣玉谷。”

之前对西门吹雪如实相告，乃是情况特殊无从计较，如今萍水相逢，还是多留个心眼儿为好。

不悔又追问:“那这绣玉谷又在何处？”

撒一句谎，果然还需要无数谎话去圆。

白衣少女清了清嗓子，以高深莫测的神情回答:“在一个百花盛开，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地方。”

“我只听闻江南花家的七公子有座百花楼，里头开满了各色鲜花，比老皇帝的花园种类还要多、还要美。”不悔嘟囔了一阵，狐疑道:“那你叫甚么名字？”

“唔，这个嘛……”少女停顿了许久许久，久到母女二人不得不怀疑，对方预备现编个假名出来。

“——在下，花无缺。”

她抚掌作揖，端的是斯文有礼。

“这、这名字……”不悔喃喃道。

正要说什么，却被母亲语声盖过：“花……公子，我们一行人是要进深山打猎，此地距城镇约摸三日路程，你若要赶路，我倒可画张地图给你。”

“那……那就麻烦夫人了!”白衣少女眨了眨眼，那是一双清亮的杏眸，瞧来分外真挚:“在下现身无长物，待来日相见，再回馈义举。”

纪晓芙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她晓得这少女定有许多秘密隐瞒，但当此乱世，有些不可言说的事太过常见……自己不也有难以启齿的事么？举手之劳，权当是为女儿积福报了。

纸笔自然是没有的，于是唤不悔拿了半张羊皮和碳末树枝过来，用以勾画路线。但不悔还没去，那疤头汉子一行人已径直堵来。

领头人咧着嘴道:“朱大小姐何必要走？武庄主跟青婴小姐一直在寻您呢，您不如跟小的们回去？”

心兰打量他们片刻，见几乎各个面黄肌瘦甚至衣不蔽体，又将视线移开，淡淡道:“认错人了。”她面上虽平静，实际心头却一紧，暗恨出门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