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一想,她何必对父亲抱有期冀呢?又不是头一回做他女儿了,他心里庶子嫡女孰轻孰重,不是早就明摆着的?

想通此结,她倒也不那么难过了,只自嘲的笑笑,回了汀兰苑。

过不多时,父亲便派了人来知会,让她换身端雅体面的衣裳,随他进宫去面圣。

进宫的路上,温梓童跟在父亲和连尚书的车后,独自坐在一辆马车里。她不顾教礼嬷嬷平日的教导,当街拉开窗帷,趴在棂子上看街市的风景。

她看到一个馋嘴的小孩驻步在糖人摊位前流口水,可小孩的父亲并不想给他买那糖人,顾自转身要走。她以为那小孩只能放弃,谁料那他竟伸手从稻草靶子上摘下一只糖人,然后撒腿就跑!

小孩的父亲气愤之余,只也能匆匆付了账,去追孩子。温梓童笑着摇摇头,果真是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侧头瞥了眼前面父亲的马车,突然就打定了主意。

连平虽得了她父亲谅宥,却没得到她的谅宥。她见了皇上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才不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马车过永安门驻停,温梓童下车,随父亲和连尚书步行前往便殿。

一路上平阳侯新奇又怯耎的四下望瞧,感觉宫中已是同他记忆里有了出入。他上一回入宫,还是袭爵那年进宫叩谢圣恩。

与父亲不同,温梓童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她住了八年,已住至厌腻的一座囚笼。

连平进宫之前已请过旨,也提了平阳侯父女同来,是以到达便殿外请内侍通报后,很顺利便得了召见。只是入殿后有些出乎意料,除了圣上外,四殿下也在。

温梓童此前也没料到会在这撞见李玄愆,平和的心骤然绷紧。行过礼后双脚便扎在原地,身子不敢动,头也不敢抬,只听到心如鼓点一样砰砰跳动,一下比一下急。

自她进来后,李玄愆的目光便盯着她看了许久。并非他在父皇面前不知收敛,而是那一刻确实情难自抑。何况他这两日还一直挂心着她的身体。

直到发现温梓童局促的一动也不敢动,他才迅速移开视线,不太甘愿的落在连平身上。

此时连平正向圣上禀述瞻月宫那日的原委,刚说完一段顿了下,李玄愆便适时插言问道:“既是令千金所为,为何不见令千金今日入宫述过?”

连平立马又将女儿突染怪疾的事解释了一遍。只是他说完,却换来李玄愆不置信的一笑,“令千金病得还真是时候。”

温梓童虽站在一旁不语,但听了这话也隐隐为连今瑶叫屈。她这回还真是病了。

待连尚书将整件事情复述完毕,皇上便问温正德,温正德自是满口谅解之辞,只求皇上开恩,勿再深究。

沉了沉,皇上又问温梓童:“你既是苦主,朕便要听听你的意思。你可也原谅了连家姑娘?”

温梓童这会儿已将心绪调整好,跪在御前答话时便将李玄愆在场的事暂时忽略,微颔首,唇边挂着笑意,软软的道:“谢皇上愿为臣女做主,臣女刚刚听完尚书大人的陈词,突然有几个问题想问。却又怕搅扰了圣听,不敢问……”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许是觉得这孩子刚被人坑害过有些可怜,圣上看她时也是一脸慈祥。

温梓童上辈子做过圣上儿媳,略微了解他的脾性,于是面对起来也算放松。娓娓将心里疑题逐一问出:“有一女子,身着缟纱,有人将墨汁打翻溅在她的衣裙上,却道若她着的是玄纱,不就看不见墨迹了?”

“还有一男子,溜索过河,未达终点便被后人割断绳索落水,几欲丧命。事后割绳索之人非但不觉自己害人命,反诘:若你溜得快一些,我即便割了绳索你也坠不了河。”

引完两个典故,她才将真正要说的话正式道出:“适才尚书大人言,连姑娘用山丹花粉引臣女犯疾不对,可大人又说山丹本身无毒,若非是臣女自身有疾,山丹便不能伤我。故而连尚书觉得自己女儿任性有余,却算不得毒害他人。臣女却觉得,明知人有疾,刻意以忌讳之物诱人发病,无异于蓄意戕害,理当以投毒论罪。”

圣上听完这席话先是微微一怔,既而不自禁的撇了下嘴,暗叹这丫头看似柔弱,却是据理力争,嘴巴凌厉得很!

李玄愆站在皇帝身侧,唇角隐隐藏笑。温太后果然还是那个温太后,即便如今跪在下面的不过是个堪堪及笄的小姑娘。

可较在场各位而言,连尚书的面色就极难看了!方才温梓童每说一句,他的脸便白上一分,待她将话全部说完,他的脸已是如刷了一层粉般,惨白一片。

他暗暗转头剜了一眼温正德,气得磨了磨后槽牙。温正德表面上假惺惺的妥协随他入宫,却是暗中与女儿唱起了双簧!在御前狠狠的参了他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