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四四一

不纯臣 轻微崽子 2304 字 2022-10-21

“什么事?”沈书沉着脸问。

李维昌意味深长地瞥沈书,将手头的短刀归入鞘中,插在腰上的皮套里,吊儿郎当地甩开步子走出来,与张隋擦肩而过。

这是李维昌离沈书最近的时刻,张隋右手按在了腰刀上。

李维昌却并未停留,拍了一下张隋的肩,丢下一句:“试试少主身边的防卫,看需不需要增派人手守着少主,走了。”

入内,张隋用手里蜡烛点燃灯,灯光照出沈书不太好看的脸色,张隋只以为沈书在害怕,正要出言安慰。

沈书却说:“明日我让康里布达搬到这院子里来住,你也不要住在暗门里了。”

张隋领会他的意思,是怕李维昌挟怨报复,对张隋下手,正要说什么。

沈书却道:“你和费马是李维昌的左右手,他自断一臂,怕是后悔不已,他不敢动我,未必不敢动你。康里布达背后有胡坊,李维昌擅长审时度势,不会拿他怎么样,你不一样。”沈书认真地看着张隋,从他脸上的伤疤到他的眼睛,张隋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从打扮到五官,无处不彰显着武人的“硬”,独独有一双看上去善良的眼睛。正是因为如此,很早沈书便觉得应该收下他。

张隋避开沈书的视线,心中顿生出局促之意。

沈书郑重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誓为少主肝脑涂地。”张隋好不容易想出这句话来。

沈书不禁笑了,摆手让张隋不必如此。

这夜张隋坚持,沈书只得让小厮在院子里给他临时腾出一间房住下。

其实沈书不认为李维昌会再来,他当面碰上张隋,必会认为沈书早有准备,见面时沈书也没有同他独处。李维昌自会以为沈书对他有所戒备,不敢轻易下手,没有今夜的事也许李维昌还会心存侥幸,但恰恰就是发生了。

沈书盘腿坐在榻上,吃完一盏冷酒,倒下去睡觉。

接着,整个正月李维昌没有再露面。月末,沈书先后收到两封信,一封是朱文忠派人送来,经郑家的商路送到隆平,里头套着陆霖问候陆玉婵的家书,沈书便直接给陆玉婵。

朱文忠的信上颇多感慨,字迹好几处被水化开,信中交代成书在一个下雨的晚上。诸暨之围既解,他率军回防严州,先是陪同胡大海在天童寺见王冕。

沈书听说过王冕一些故事,知道他号梅花屋主,在大都多有刚直之举,险些遭到迫害。朱文忠多替他舅舅寻访文人大儒,乡绅望族,却不会在来信里洋洋洒洒千余字,将过程全写给沈书。

于是沈书从信中得知,朱文忠在九里山访得王冕,送去见胡大海,两人秉烛彻夜长谈之后,胡大海遣人将荐信送去婺州,认为王冕是个可用之人,立刻便推举给朱元璋。

这是胡大海一贯的作风,他自己虽是个半文盲,胸中却有韬略,所行之路何止万里,所见之人何止万人。

朱文忠说起,王冕退居山中,是因十几年前回到家乡,常常大放厥词,直指当今朝政昏聩,贪官横行,官场晦暗,天下必有大乱。有元一代数十年,家族更替,虽吏治使人灰心,但只要尚有一口饭吃,不至于立刻就死,大家只想爬虫一般地赖活着。王冕的诗文和言论令邻人侧目,乡里议论纷纷,不少人捡石头砸他家窗户,茅屋补了又补,总有人作怪。为了过几天太平日子,王冕不得不举家迁往九里山中。

“然时至今日,王冕所言,尽皆应验。”朱文忠写道。

沈书放下信,瞥一眼窗户,良久,垂眼继续看信。

接着朱文忠便道:“胡公派出信使次日,王元章病故,妻儿哀哭于榻前,幸甚。”

朱文忠的意思是,当时一念之差,恰好让王冕活在世上最后一刻,家人都在身边,算是他悲剧人生里一点微薄的幸运。

末了,朱文忠的笔迹显得十分犹豫,叹了一句:“人活一世,何为所求?”

放下朱文忠的信,沈书拆开另一封,纪逐鸢的家书则简单直接不少,无非是行军到何处,三餐吃些什么。最后叮嘱沈书不用担心,还写道:“路遇一处梅园,遍是红梅,于朝霞晨露中火红一片,遥寄一片梅香,千万遍念你。”

沈书将衣襟松开一些,吁出一口气,翻来覆去又将纪逐鸢的家书看一遍,写好回信。另铺开一张纸,提笔自右手起,给朱文忠回信。写完时天已黑透,沈书出门,隔壁值守的小厮听见开门声,连忙起身过来问沈书在哪用膳。

喝一碗热腾腾的雪豆汤,夜里地冻,沈书到庭院里将几株早上看时就不大好的花苗挖出来,打着伞挪到屋檐下去。飞白从狗窝里出来,闲散地走到沈书面前,沈书便拍拍他的头。

原本沈书自家养的那只小黄狗冷得叫他也不起来,只得作罢。

康里布达关门出来,恰好看见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