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三六六

不纯臣 轻微崽子 2081 字 2022-10-21

窗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纪逐鸢抬手碰了一下眼,复又放下了手。他听见沈书在门外同人说话,右脚架在左脚脚踝上,晃了一下脚。

关门,不知道是有人进来,还是只开门看了一眼。纪逐鸢双手交叠放在腰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侧头。

沈书不放心地回头瞥一眼房门。

李维昌循着沈书的眼光看了一眼,皱起眉来:“少爷?去我房里谈?”

大概过一会纪逐鸢发现没人在房里,就会自己起来。于是沈书同李维昌回房,李维昌取出几封线报,他的视线停留在信笺上,手指翻动,给了沈书其中一封。

几乎一瞬间沈书呼吸便停住了,沈书的肚子忽然有点痛。

李维昌拿来个茶杯,斟满给他。

沈书定了定神,把茶杯握在手中,声音却不觉发颤:“消息属实?”

“余阙已死,安庆落入陈友谅手,云都赤大人已安排谋士写信给陈友谅,劝其杀了徐寿辉,拿徐寿辉的人头向朝廷称臣请赏。”

沈书几乎完全没有听清李维昌的话,若说整个元廷,还有让沈书闻之心生敬佩的守将,便是余阙了。余阙是大儒吴澄赫赫有名的弟子张恒的徒弟,守安庆六年,六年前河南揭竿,意欲推翻大元统治的农民军层出不穷。父亲曾说,失余阙,朝廷则失一臂。不久后父亲去世,沈书进了都元帅府后,便有些留意此人,更庆幸至今没有同他交战。

余阙能文能武,在安庆屯田守战,于城外开凿深河,引来江水灌注,竖起木栅,城上设飞楼以御强敌。升任都元帅后,先是击退苗军元帅阿思兰,后败池州赵普胜。去岁赵普胜与青军合谋,再攻安庆,同样败退。秋天,余阙拜淮南行省左丞,以义兵元帅胡伯颜为元帅。

线报中称:“陈友谅兵轮番进攻,守军昼夜不得休息,初强攻不破,后全军疲敝,安庆上下绝援,左丞身先士卒,孤军血战,人力穷竭。陈友谅与赵普胜自东、西门突入安庆,城中大火焚烧,余阙引刀自刭后坠水塘死,家中眷属俱投井……”

“少爷,少爷?”李维昌适时出声。

沈书不觉间已满脸是泪,端起茶一口喝干。

“余家就无人了?”

李维昌难得亦有唏嘘,摇头道:“余夫人是硬骨头,带着儿子女儿一起跳了井,守臣还有韩建,全家被杀,他人在病中,也被抓走不知道去向。安庆城民不愿投降,爬上城楼与贼寇对骂,被放火烧死的就有数千人。”

沈书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背上单衣已经湿透。

“我听过一些余阙的事情,他是个好官。”余阙到了安庆后,除守城外,也治当地财政,令百姓丰衣足食,守卫一方平安。更难得的是,他是读书人出身,考中进士,入朝后先到泗州,颇有政绩,复被召入京师,他官运亨通,但因官场晦暗,弃官而走,后朝廷修史,余阙便做翰林修撰。之后数次进出京师,才干为今世少有。

“这些不算什么,我听过一件事。”李维昌抬眼看沈书,呷一口茶,语气近乎戏谑,“余阙曾一次病重,他手下也不知是真心还是拍马屁,祈求上天愿以替他重病一场。余阙听说后,病中仍披甲出战,当时漫天箭雨,敌人还用上了回回砲攻城,士兵用手里的盾牌为他遮挡。余阙不让,他说了一句话。”李维昌略作停顿,沉了口气方说:“汝辈亦有命,何蔽我为?”

“他把士兵当人,所以将士们愿意为他死战。”沈书摇头道,“安庆能守这么久,未必是为朝廷所守。”

“哎,此言差矣。”李维昌道,“只要余阙守的是大元朝廷,士兵们守他之所想,则也是为朝廷守城,并无不同。”

沈书心中仍十分难受,勉强打起精神听李维昌说话。李维昌拿走他手里的线报,换另一封给他,信中的字迹是沈书熟悉的。

穆华林说检校组“请”他去问了话,杨宪被朱元璋亲自警告了一番。穆华林耍了个花招,朱元璋要亲征,离开应天府,这一次他的护卫工作有穆华林的份儿,人找不着了,陈兆先索性把杨宪给卖了。李善长向来不喜杨宪四处钻营,联合几位文官一口气把检校组给“告”了。

在对付检校组的问题上,几乎所有非检校组的成员,都是杨宪的敌人。

“他们总算明白,只要有检校组,人人都可能被这些,既无品级也无学识的臭虫咬到不能动弹。”沈书嘲讽道。这也意味着,随着许达被杀,家里的信件账簿被烧,杨宪不可能查到新的证据,翻案是迟早的事。顶多来日重返应天,还有一场盘问,有两个人一定可以帮忙,朱文忠不必说,再就是吴祯,得尽快让纪逐鸢写封信送去。

“还有这个。”李维昌另取出一卷明显是信鹞带来的消息,“穆玄苍带小明王去了毛贵的驻地。”

沈书沉吟道:“韩林儿有意甩开刘福通,要另立一个不受刘福通控制的朝廷。名义上是一起的,实则君臣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