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二七三

不纯臣 轻微崽子 2343 字 2022-10-21

天亮之后,沈书醒来时身边没人,殿内也无人,沈书身上搭着纪逐鸢的外袍,听见院子里有水声。

“起来了?”纪逐鸢丢了木桶到井里,接连提了五次水上来,井水总算干净起来,表面的浮灰与落叶泼洒在院子里的老树根上。

地方简陋,除了水井边这个桶,连个洗脸盆都翻找不出来,只能用手掬水出来,凑合这缺了巴掌一块的木桶洗漱。服侍沈书洗脸、漱口完事,纪逐鸢让沈书到殿内坐着等。

洗脸的水彻骨寒,本还有点迷糊的沈书,洗完脸彻底清醒了。不片刻,纪逐鸢捡了干柴来,因钱也下雨,柴火是从破庙原本的灶房中,好不容易搜罗出来的,里头甚至有一截烧了一半的木头。

“将就吃一点。”纪逐鸢拿了锅煮热水。

打从常州闹瘟疫,河水、溪水是断不敢用了,哪怕是井水,只要入口,纪逐鸢都小心翼翼地烧滚了才给沈书喝。

“穆玄苍上哪去了?”沈书就在锅里挑起煮软的饼吃,没什么味儿,填饱肚子就行。

“一早起来就不在,该不是跑了。”纪逐鸢等沈书吃完后,接着锅吃。

沈书失笑道:“你对穆玄苍干嘛总是有偏见?”

“他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纪逐鸢道,“说话不尽不实,油嘴滑舌,还想打你的主意。”

沈书抓狂道:“胡说什么?他真没那意思!”

纪逐鸢没有辩驳,先是默不作声吃完锅里的饼,出去刷了锅和筷子,放在门口吹风晾晒。这才过来坐下,对沈书说:“穆玄苍的马也不在,八成是跑了。”

“应该是去探查附近的情况。”沈书打了个哈欠,无聊地坐着,正出神,听见纪逐鸢说了一句:“你有点奇怪。”

“什么?”沈书紧张地笑了一下,“哪里奇怪?”

“你是在害怕徐达真的处置我二十军棍吗?”纪逐鸢说出心中疑问,“姚琅都说能弄多少弄多少,谁也不能打包票把常州的病人管完。向来连朝廷管治瘟疫,也不过是设病坊、开粥棚,就前宋才开始有的事,每年夏秋时节,许多地方都会爆发大大小小的时疫,真要管不得了,也就那么回事。眼下更是,到处死人,不要说你不是菩萨没有神力,就算是观世音,什么时候能听天下百姓的苦,那年黄河发大水,一死十几万,菩萨没发慈悲,朝廷也没发慈悲,反而修河的钱何止万万锭,尽往豪府里搬。咱们只需尽力,但求无愧于心,做不到的事情,你就是把自己逼到死,也还是做不到。”

“能救人的时候,哪怕多救一个也是好的。后来不是出了个贾友恒吗?”这确实是沈书的心里话,他说来也并不惭愧。

纪逐鸢放弃地挪开了眼睛,略显得不安地搓了搓手指,犹豫地说:“那日,你让舒原到城里找的是穆华林而非穆玄苍,你告诉我,因为穆华林是元帅府的宿卫,能把我们弄进城。”

沈书听得头皮有点麻,加上心虚,低头避开纪逐鸢的视线。沈书早觉得,纪逐鸢经常是当时反应不过来,而不是傻,事后总能捋清楚。普通人大多是一个事情过去以后就忘记了,而纪逐鸢是在一个事情过去之后,才会想明白。不知道是不是打仗经常要复盘,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纪逐鸢常常能留意到许多细微之处。这连沈书有时候都赶不上他。

“先要进城,才能见穆玄苍,是这么一说吧?”

沈书嗫嚅着嗯了声。

纪逐鸢又道:“可是穆玄苍可以自己出城来,最后他也是自己出来找到了我们。”

“当时我心里着急,没想那么多。”沈书含糊其辞,只想混过去。

纪逐鸢却不肯放过,加重语气继续说:“穆玄苍在他的院子里安安生生住着,他住在客房,又不睡在门房,就那么巧,刚好撞见周清,周清恰好就带给了他我们的消息。他暗门从不做药材的生意,像陈迪、卫济修这样的大商人,四处去买也不见得能解燃眉之急,他却能办到。刚好碰上成都路卖大黄的商贾要出清大黄,商人还只做大黄生意。”纪逐鸢一顿,注视沈书,问,“你真信天下间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沈书硬着头皮道:“是常州百姓合该有这个运气,一下子病死这么多人,惊得老天爷也不忍。”

纪逐鸢嘴唇紧紧抿着。

他哥啥也没说,沈书却仿佛听见了一句“狗屁”。再一看,纪逐鸢板着个脸,好像真生气了。

“既然你看出来了,我是这样想。师父怎么样也是朝廷的人,或许能从各地惠民药局弄来药材。我叫舒原去找师父,确实瞒了你,不是为着让师父弄咱们进城,而是想让师父去找门路,怎么着求他这一回,师父平日对咱们甚是关爱,我就说弄不回来药,徐达要拿你祭旗。”沈书声音弱了一下,斜眼去瞟纪逐鸢。

“你还不如说大将军要拿你祭旗,师父更疼谁些,你是不知道?”纪逐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