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护送

他的声音大到完全压过桑弘羊,且桑弘羊不走,他就背完一遍又重头继续背,非叫桑弘羊说的话一个字都涉不入脑海才行。

桑弘羊对李敢这种反击方式颇感好笑,但也没别的法子了,没再去逗李敢。

只这一趟下来,全队的人都晓得使者与护卫的关系不好了。

安全抵达淮南王封国,李敢估摸着以淮南王的胆子,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在他自己的地盘让桑弘羊出事留下把柄。

于是他就带着队伍将桑弘羊丢在了淮南王王府前,自去选了个离王府很远的客栈住着,誓要拒绝桑弘羊的打扰。

桑弘羊被这么干脆撇下倒也没有生气,只望着李敢一骑绝尘的背影低低笑出了声,笑得整个人都颤了起来。

可转过身面对王府来迎自己的三个淮南王谋臣时,他却是满面泪水呜呜哭泣。

哭得叫人肝肠寸断,泪水都糊在了他自己的衣领上,一点清朗的形象也没有了,叫预备试探朝廷施策坚定态度的谋臣们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们面面相觑,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反叫桑弘羊哭得更厉害了。

而桑弘羊一边哭一边说出的话更是含糊不清,根本不知是什么意思。

谋臣们只能从桑弘羊唇齿中吐露的几个辨得清的“王爷”判断出他应是想要去见淮南王。

反正已无法再问出话来了,三个谋臣只得应了桑弘羊的话,领着他去见淮南王。

使者一行入城时,就有守城将疾驰报与淮南王听。

淮南王悬心于刘彻提出的两条方略,但也不愿在姿态上低了使者一等。

因此他故作姿态,只穿着常服,搂着稚幼的孙儿逗玩,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等着自己的谋臣领使者来见。

这样一来,无论是使者假意讨好自己或是摆冷脸下命令,他都可以先装着是心在孙儿身上,不明使者的意思,然后再从容应对。

可是出乎淮南王预料的是,桑弘羊没有摆出这两种态度,刚一入门就拜倒在地大哭不止,声音如雷,吓得自己怀中孙儿也是哭闹了起来。

一大一小的哭声交相呼应,闹得淮南王太阳穴直跳。

他不心疼桑弘羊的嗓子,自己亲孙子的嗓子还是要心疼的,只得将孙儿交了奶娘带下去。

与自己的谋臣们对了个眼神,谋臣们却也都耸肩摇头表示完全不晓得桑弘羊这是在伤心什么。

淮南王不想失了主动,又默默等了一会儿,想看桑弘羊到底什么时候会哭完。

哪晓得桑弘羊一副自己不问话他就不罢休的样子,匍匐跪在地上几乎要哭昏过去。

淮南王见他都已翻了几次白眼了,终于忍不住问道:“使者你担着圣恩往孤的封国宣旨,怎会如此伤心啊?”

“王爷啊王爷,我委屈啊!”听淮南王已经问话了,桑弘羊终于扯着嗓子说人话了:“我并非肩担圣恩,而是小人进谗欺瞒陛下让我来害您啊!”

他声音嘶哑难听,说的话却正踩在了淮南王的心坎上。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心忧刘彻两条政策的颁布会断了自己的财路,还搅得自己整个封国不得安生。

且其他的藩王都还没有使者宣旨,第一位使者就往自己的地盘上来,也不知晓刘彻的真意到底是什么。

他的谋臣们给他好一番分析,得出的结论却全是悲观的。

到了要拿法子应对的时候,又是一片叹息。

一派婉转说如今朝廷势大还是顺着刘彻的意思来好,一派激进想着直接将使者干掉推说是路途上匪盗干的,看能不能拖着拖着将事情拖没了。

敌朝廷是敌不过的,要么顺着来,要么就只能拿使者开刀。

淮南王是偏向后者的。

他怀着期待想说不定使者没了之后,自己再拖着不执行,就能伙同其他藩王一起闹着将政策闹没呢。

反正这当下,许多人都等着看第一个接旨的自己是如何应对的,总不能直接软了骨头。

淮南王心中算盘其实已经打好,接见使者也就是想尽可能多地套出情报来,哪晓得桑弘羊见了自己就哭且不论,竟然还一副完全对自己交心的模样。

他心中颇为震惊,但并没有对桑弘羊多出几分信任,只试探性地问道:“使者这话如何说起,他们让你如何来害孤?”

“王爷不知道,陛下这一次颁方略时就已经决议一定推行了,但也晓得会面对多大的阻碍,所以听了小人的话,预备拿王爷开刀,出兵王爷的封国,借此警示其他藩王不敢轻举妄动!”

桑弘羊的话如倒豆子般全部倾倒了出来,让淮南王整个人都听懵了。

他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结巴地问道:“孤......孤又不准备与朝廷作对,自然会完全按陛下的意思执行,如何能拿孤开刀?”

“王爷啊!”桑弘羊泪眼朦胧,已有些自暴自弃地哭道:“你准备按陛下的意思执行方略也是未来的事啊,陛下手身边小人环绕,不久他们就可拿了把柄出兵你这里,坏了陛下与王爷的亲缘之谊啊!”

听到自己有把柄被拿捏,淮南王坐立不安,连忙亲手去将还跪坐在地上的桑弘羊亲手扶起:“使者你是姓桑是吧,你仔细与孤说说,可不能让陛下叫小人蒙蔽了!”

桑弘羊似是没想到淮南王会亲自来扶,感动得满脸涨红:“我全都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