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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利策并不知道葛莱史东的真正身份,但是他却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首先,这个年轻人还只有中学毕业的年龄,按说,美联社无论如何不需要这样的人来做实习生的。因为在这里,一个刚毕业的中学生能干什么呢?让他干文字工作或者管理工作?那不是添乱吗?让他干力气活?比如拖地板,送文稿什么的?那还不如直接找个没读过书的来干呢。更何况,葛莱史东被送到这里来实习的时候,普利策的上级更是告诉他,这个小伙子是一个重要的关系户的儿子,他到你这里只负责带着眼镜来看,带着耳朵来听,带着嘴巴来问。而你的责任就是带着他了解整个通讯社的运作。

这样的要求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暗示了葛莱史东的来头绝对不简单。普利策认定,这个小伙子多半是美联社的某个出资人家里的公子。当然,具体是哪一家的子弟,普利策就不知道了。

“比如说这个矿难的事情,虽然是常事,但是真正目睹过矿难的人其实不多。而且,报刊的阅读者大多都是受过一定教育的上等人,他们对于矿难什么的更是没有什么体会的。所以不同的报道方式,就会带来不同的宣传效果。比如说,某家铁矿或是铜矿什么的出事故了,如果我们这样报道:‘某某铁矿发生塌陷事故,造成矿井全面停工,预计恢复生产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这将导致这家铁矿难以按时完成供货合同……’那观众们的注意力就会被集中到这件事情在经济上的影响上了。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关心这件事情死了多少人什么了。相反,如果我们这样报道:‘某某铁矿矿井塌方,多名矿工生死不明,亲人朋友苦苦期待……’这样一来,走煽情路线,效果立马就不一样了,人们的关注点也就不同了。如果能采访出所谓的矿工的妻子和失踪的矿工的生死之恋什么的,就更是能打动一大帮子的女读者了。另外,如果我们全力宣传:‘带血的铁矿——某某铁矿发生矿井坍塌事故,忽视安全,只要利润是导致悲剧的根源……’那就立马变成左翼的报道了。不过这样的报道路子在对西班牙人的镍矿的报道中用用倒是不错。”

“我觉得还应该加上煽情路线的一起来。然后最好还能有一些惊人的细节,比如就像《汤姆大叔的小屋》里面那样的夸张的描写。什么矿主用罗威纳犬撕咬工人呀,什么利用工人的职业病勾结黑帮放高利贷控制工人,让他们沦为债务奴隶呀什么的。这样应该会更好吧。”作为南方人的多萝西娅对于“诽谤”南方奴隶主的《汤姆大叔的小屋》一直是非常的痛恨的,时常会拿着这本书当做“诽谤宣传”的范例来将给儿子听。所以葛莱史东几乎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本书。

“葛莱史东,你说的不错,不过还有一点你忽略了。那就是你说的这种报道,最好在欧洲去发表,而不是在美国。因为在美国发表这类的东西,也许会让我们的一些投资人很不满意的。”普利策笑呵呵的说道。

葛莱史东知道普利策的意思,那是因为美国人的矿井一样是危险重重,一样是经常性的会出一些安全事故的。而且论及矿业的安全,美国人其实也没有太认真的做。当然,比其使用殖民地的人力的西班牙镍矿,美国的矿井安全应该还是要好那么一丁点的,但这个区别其实也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而已。所以这类内容暂时还不能在美国国内大肆宣传,否则,万一误伤了自己人,那就麻烦了。

不过葛莱史东也知道,这只是暂时而已。现在家族的力量还在继续潜伏,再过几年,说不定情况就会完全不同。相比那些小型的“自由企业”,垄断性的大财团对于成本的增加的耐受力是要大得多的。必要的时候,调高某些部门的安全标准,就是击垮小企业,垄断市场的不二法门。到了那个时候,大规模的宣传矿业部门的安全标准过低,然后控制舆论,收买议员,通过更严格的矿业安全标准,就能让一大批的小铁矿什么的关门。就能以极低的价格再次扩张。就像这些年来标准石油在洛克菲勒的控制下,不断地利用他们和汽车、发电厂的特殊关系而推出的新的技术标准,将越来越多的炼油企业从美国市场上赶了出去一样。不过,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的扩张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洛克菲勒本人在这家公司中拥有的股份不少,是这家石油公司最大的股东,而且最近,他自己掏钱购入了一些油田,现在的洛克菲勒好像已经有点不太听话的资本和趋向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孩子们的练习场(二)

就在葛莱史东在美联社接受培训的同时,史高治和多萝西娅也在一起讨论在巴黎的社会主义国际的会议。

“可惜工联的主张被他们批驳了抛弃了。”多萝西娅感叹说,“其实工联的有些主张还算不错的。怎么着也比武装斗争什么的来得强呀。”

“如果不是为了批判这种主张,恩格斯为什么要新搞一个社会主义国际出来?”史高治笑笑说,“不过,恩格斯的反对也未必有多大的用处。因为这种主张,实在是有他不可比拟的诱惑性啊。其中的一些主张,我们倒是可以在美国的工会中,尤其是我们的工会中推行一番。”

所谓的工联主义,是国际工人运动中一种改良主义思潮。因最早出现于英国工人联合会而得名。他们主张将工人运动限制在经济斗争范围内,提出“做一天公平的工作,得一天公平的工资”的口号,把增加工资、减少劳动时间和改善劳动条件看成是工人运动的唯一目的;宣扬阶级合作和社会改良,反对无产阶级进行推翻资本主义的政治斗争和暴力革命,只允许工会进行争取普选权和劳动立法的运动,认为这能劳资两利,达到根本改善工人阶级状况的目的,主张通过合法的谈判来解决劳资之间的矛盾,把谈判作为工人阶级斗争的根本手段;支持本国政府的殖民侵略扩张政策,认为保持国外超额利润的来源,才能争取改善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

虽然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去看,工联主义的主张,其实并不能解决根本性的问题,但是,它对于一般的工人而言,的确是有着很大的诱惑力的。别的不说,不进行暴力革命,死亡的危险就要小得多。而且,相对于很长时间都看不到前景的暴力革命,一点点的改良,似乎更切实可靠。毕竟,从1831年里昂丝织工人起义到1844年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以来,再到巴黎公社起义,无产阶级的起义无不以被残酷镇压结束。工人们血流成河,但是胜利却遥不可及。甚至于,每次这样的斗争之后,工人们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不但没有明显的提升,甚至还会有一段时间比以前都艰难。

虽然那些坚持武装革命的人都坚称,如果没有一次次的起义,资产阶级对工人的剥削必然会更加的肆无忌惮,而现在工联通过谈判所获得的那些利益,很多也是靠着无产阶级的革命给资产者们带来的压力,而迫使他们做出的妥协。

这种说法当然有道理,可是试问谁又愿意去做那些显示“无产阶级革命的威力”的牺牲者,好让其他的工人因此而获利呢?再说,工联主义的妥协带来的改善虽然不多,但那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改善。他们的路线既安全,又有效,这自然就有吸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