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嬴政的意思,是将他禁足在一处屋舍,终身不得跨出房门,不得写书吟诵,便放他一命。

他却十分释然,道:“早在二十年前我就该以这种方式赴死了。”

黑烟漫漫,人们的身影在烈焰后方变得扭曲,竹简在熊火中化成灰烬,积累了几百年的文化结晶,一夕之间泯灭。

此举之后,又加上劳役繁重,嬴政彻底失去民心,四处动荡不定,加上北方匈奴犯境,求仙之路无果,嬴政劳郁成疾,在某次东游路上归天。

往后,秦二世胡亥继位,宦官赵高当权,秦国的噩梦正式拉开帷幕。

没多久,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各路英豪揭竿而起,组建一支伐秦大军。张良听到风声,自荐而往。

然则,他却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韩成。

他以为韩成已经与韩王安一同被处死了。

张良始终对韩国抱有一颗忠诚之心,故而即便有各路英杰,兵马多于韩成,他也不由分说去辅佐他。

“子房,见到你,总让我有一种错觉,以为韩国还没有灭亡。”

彼时伐秦大军刚刚组建,诸侯各领兵马,战事十分吃紧,秦军英勇善战。但是在张良的谋略之下,韩成一开头便打了胜仗。

张良从兵书中抬头,“此话怎讲?”

“当年在新郑,你和老九也是这样,即便身在劣处也能扭转局势。”

这话让人的记忆冷不丁飘到远处,那个盛满了他美好芳华的新郑,那个见证了他少年无暇的韩兄,都埋藏在内心深处。

谁没个意气风发的时候呢?

年少的时候挥斥方遒,壮志满腹,年岁大了,便要想着该如何脚踏实地去实现。

“主公当年也是新郑的风云人物。”

自从辅佐韩成,他不叫他“殿下”,叫“主公”。

韩成对比往昔今日,眼神哀伤,道:“千乘去了......当年新郑沦陷,千乘替我挡了一箭,便去了。”

张良愣了愣,劝他节哀。

“他走前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事,才安心闭了眼睛。这孩子,总是这样缺心眼,只想着我。有一回他说这辈子不娶妻,只跟着我便够了。我痛斥了他一顿,他便再也没提。他一直很听话,我说什么他都记着,然则,我却对他的话十分模糊。到现在,印象最深的只有这一句。”

千乘是韩成的义子,年龄相差九岁,却隔了一个辈分。他是为了报恩跟着韩成的,直到咽气的那一刻,他才将毕生的牵挂与感情,都化作最后的那一眼,传递与韩成。

“死者已矣,主公莫要太过哀伤。”

张良蓦然觉着他与韩成有些相似。

韩成眼中划过怨恨,道:“所以,秦国不亡,我死不瞑目。”

张良见他委实落寞,像极了他初到桑海没有解开心结的时候,便拱手宽慰,道:“良定竭尽全力,辅佐主公。”

韩成抬了抬眼皮,道:“你跟着我,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张良一凛,“为何?”

韩成毕竟是在韩宫翻云覆雨的人物,该看清的局势还是看得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谋圣难排无兵之阵。子房,这几仗我们虽胜了,但都是险胜。秦军的人马真要多起来,我们哪里有胜算?我现在手里的兵不过八千,而项羽刘邦一流皆有四五万在手。真要与暴秦对抗,我们这几千人兵马不过是螳臂当车,真正靠的,定然还是他们。”

“说到底,主公还是不信任良。”

韩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手帕上立马染了血,“我是不相信自己......子房,我身患重病,活不长了。”

张良狠狠一惊,韩成之前一字不提,连贴身伺候的小厮都没发现。

“子房,你先别说,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