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卫七避过他的眼神,“韩非说的。”

张良笑话他撒谎的水平拙劣,索性把话摊了开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露出好多破绽了?”

卫七不语。

夕阳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张良背对晚霞,面朝暗影,看不到表情,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一,你是韩兄的暗卫,他为主,你为仆,你不唤他‘主人’,却直呼其名。二,暗卫一职,都是在暗中保护主人,讲究无声无息,出人不意,只在主人危险的时候出面。韩兄怎可能会与你闲谈,还说我的病情?三,自从我说过你走路像我一个故人之后,你就故意在行走的时候摆手,还改了握剑的姿势。要是你问心无愧,你为何要改动?你知不知道,这反而欲盖弥彰?”

卫七转过身不看他,微微抬了抬头,苍白地辩驳:“你想太多了。”

两人背向而立,张良凄凉地笑,“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相信,东皇释并非不想见我,只是在考验我。”他半闭着眼,幽幽道,“你呢?你是在考验我,还是......压根就不想见我?”

卫七僵硬着脖子,站了半晌,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狼狈地往下走。

“厌师兄!”张良叫住他,喉咙颤抖,已经开始哽咽,“你若还有一丝良性,就给子房一个答复。”

卫七顿了顿,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你认错人了。”

这句话飘散在山风中,却在张良心里扎根,刺破肌理,鲜血淋淋。

他缓缓闭上眼,身心俱碎。

苍山的晚上很冷,像一根尖锐的寒针,刺进骨头深处。张良那晚才知道,夏虫在后半夜是不会叫的。空荡荡的山谷寂静得可怕,只剩下一片肃杀。在他身后的百级阶梯之下,一棵百年的枫树之后,卫七抱着剑,一动不动地瞪着长门外的那抹瘦削的身影。如若张良体力不支,不慎晕倒甚至是踉跄,他肯定第一刻就冲上去。

但是张良始终站得笔直,倔强又固执,宛如一个被种群遗弃,却仍然要引吭长啸的孤狼。

卫七恼怒,一拳击上树干,枝头上的叶子随之洋洋洒洒飘落,仿佛三九天的鹅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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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张良屹立在门外的第三个晚上,东皇释终于有了动静,他从门内走出来,看了看张良眼睛下面的青黑,吩咐门童:“给他收拾个厢房,休息一晚。要在台面上正儿八经谈事情,这样的精神气,他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

张良错愕地拱手,腰杆微微弯曲,“多谢先生。”

他的腿已经麻木,迈出去第一步就跪在地上。他讪笑了一下,仓促地爬起来,依靠在门框,“让先生见笑了。”

门童很有眼力见,走过去搀扶他,手还没伸出去就发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张良的手被一把拽住,抬眼顺着望去,正是戴着玄铁面具的卫七。

东皇释站在不远处的木质走廊上,微垂头颅,问:“你朋友?”

张良用力一甩,挣脱卫七,冷冷道:“陌人。”

然后径直路过,在门童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里走。

卫七讪讪收手,顿了顿,退出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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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释的脾气委实怪异,之前百般不待见张良,现在却像对待宾客一样招待他。吩咐下人,给张良送上美食浴汤,还安排了一间十分寂静,适合安睡的屋子。

相比之下,卫七就比较惨了,没有得到东皇释入门的允许,又怕张良不知道什么走了,只得抱着怀里的剑,靠在石狮子旁边沉默。

“喂,大个子,要不要进屋?我可以背着主人帮你在柴房置一张地铺。”门童其实本性不刻薄,只是前两日受了东皇释的指示,才故意作出的样子,想让张良知难而退。

不过......耍嘴皮子厉害倒是他的本性。

卫七藏在面具下面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不必。”

一副热心肠被傲慢拒绝,门童的脸马上就垮下来,“哼,爱进不进。”然后甩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出来,砰的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