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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务修嘿嘿两声,却不说话,只是摇头晃脑,赞叹不止。

宋道弼抬头道:“这三份奏折的偏向太过明显了,崔胤小儿是肆无忌惮呐。”

景务修开口了,道:“那是当然。他已经将王相逐出朝堂,怎会再如之前那般费心掩饰?嘿嘿,只怕下一个就轮到你我二人了。”

宋道弼叹了口气道:“唉,王相在时,凡事都和咱们商议着来,如今一去,你我少了朝中依靠,确实要谨慎些了。”

景务修“哼哼”冷笑两声:“老宋,恐怕不是‘谨慎’二字就能免祸的。崔胤庶子痛恨中官,以为咱们是朝政衰落的根本,必欲除中官而后快,你就看吧,这贼子就要向你我动手了。如今这三份奏章,便是由头,想试探你我的反应。”

宋道弼被说得有些心慌,忍不住起身在房内踱来踱去,道:“这却怎生是好?依你所言,示弱也不是,硬顶也不行,莫非真要某等舍了性命才算罢休?要不咱们去求大家吧?大家看在咱们用心伺候的份上,说不定能饶了咱们。”说着,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双眼见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景务修阴声道:“老宋,又哭哭啼啼作甚?总效那小儿女状也是无用!你以为大家会放过咱们,你忘了当年大家是如何对待杨国公的?在大家的心里,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剪除咱们这些中官,也好权自上出,你去哭一哭会有用?”

杨国公就是十年前任枢密使、左神策军中尉、十二卫军观军容使,爵封魏国公的杨复恭。作为中官第一人,杨复恭当年有从龙之功,扶助今上登基大宝。当年僖宗皇帝弥留之际,满朝文武都想拥立吉王李保为帝,正是杨复恭鼎力相助,才以一人之力将寿王李晔扶上帝位,其功堪比天高,最后却仍然被一心效仿宣宗皇帝、铲除权宦、削平藩镇的天子勒令致仕,赶出了长安,最后惨死异乡。

一想到杨复恭的结局,宋道弼更是心悸,慌得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催问道:“如何是好?这却如何是好?”

景务修道:“为今之计,只有依靠咱们自己,别的都是痴心妄想。”

宋道弼赫然转身,指着景务修道:“老景,你该不会是……万万不可!莫非你已经忘了三年前华州之痛?”

贯穿整个晚唐中枢百年的朝廷大祸首推便是中官与朝臣的争斗,每一次都闹得血流成河,不可收拾,无论是中官还是朝臣,都没有最终的获胜者,从现在来看,收获最大的反而是各地藩镇。远的不说,甘露之变就是让每一个人谈虎色变的劫难,近在咫尺的则有华州之变,因中官与宰相崔绍纬之间引发争斗,崔绍纬被愤怒的中官们杀死,导致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攻入长安,天子避让,结果被华州刺史韩建劫持,这一去,就是三年。因此,不管朝臣们作何想法,相对而言传承较为固定的中官们却早已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一次朝争的爆发,都会给藩镇们进京干预制造借口。中官们已经被杀怕了,实在不愿轻易与朝臣再起争端。

说起来也很无奈,正是天子想要剪除的藩镇之祸,反而成为了克制中官们为所欲为的利器,中官们每次想要对天子不利之时,都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么做的后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杨复恭被天子勒令致仕时,最终还是屈辱的答允了,交卸出了手中所有的权力。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所拥立的天子竟然想要自己的命,就连只想富贵的度过后半生这么一个小小要求,也成了奢望。

但,不愿再起争端却并不是要一味退让,对于这一点,早在杨复恭惨死的时候,景务修就已经明了于心,他冷冷道:“老宋,都这个时候了,向崔胤小儿示弱绝不是好办法,咱们要是退了这一步,今后就要步步退让,退到哪里才算尽头?若是崔胤小儿以为咱们好欺负,到时候挑唆大家对咱们出手,可就真成了死局了!”

对此,宋道弼很是犹豫:“若是真闹得太僵,崔胤鼓动大家与咱们不利,又该如何?”

景务修沉默片刻,缓缓道:“若真到了那天,什么都说不得了……咱家看来,太子聪慧,素有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