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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诚中想不出这两位的来历,他也没地方可问。整个卢龙军都是头一次南下,大部分人对这两个叫做葛从周和贺德伦的汴军将领都不甚了了,就算是如大帅刘仁恭之类的高层,恐怕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过一些传闻,知道这两人很厉害,但是厉害到什么程度,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想不起来的李诚中并不介意这两人到底如何厉害,他介意的是自己无法有效的发挥穿越人士的优势,比如根据对方的性格提出建议,或是按照历史中记载的战事细节提前打好埋伏。若是穿越到三国,他大可以在曹丞相面前告诫他不要随便把船连起来,也不要大半夜没事往看不清人影的船上射箭,甚至可以提醒他逃跑的时候不要走华容小道。只是……这是晚唐啊,在记忆中,这段历史是直接由黄巢起义跳向了大唐灭亡,中间三、四十年的岁月中竟然一片空白!

当初要是带着本晚唐历史的书过来就好了,哪怕在坛子里多看些介绍这方面的帖子不也强的多吗?李诚中遗憾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尚自沉浸在深深懊恼中的李诚中自然不会知道,这两员汴军将领会在这一次的魏州之战中给卢龙军带来多么大的深刻印象。

姜苗则一直耿耿于当日贝州城头烟雾四起的那一幕,经常追问李诚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此,李诚中只能爱莫能助的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样子,告诉姜苗他也不太清楚。手头的烟雾弹已经消耗完毕,李诚中算是彻底的与那个时代作了告别,他当然不可能向任何人解释那天晚上发生在贝州城头的事情。

想不明白的姜苗便有些神神叨叨的,口中经常念念有词。李诚中也听不大真切,只是觉得姜苗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这次兵围魏州和上次攻打贝州不同,卢龙军全军南下,魏博牙军也全部集中于魏州城内,可以说,魏州之战是卢龙军能否兼并魏博镇的决定性战役,双方都是一战定胜负,所以大军对峙,都不着急开打。

魏州城墙比贝州还要高出一丈多,外面围着的护城河也深达一丈,可谓城高池深。城内不仅有八千魏博牙军,更有数量不明的汴军协助防守,急切间是攻不下来的。卢龙军四面围困住魏州城,便开始组织民夫赶制各种登城器具。有时候民夫不够,还常调派健卒营前去帮忙,李诚中就去过两次,也算是大开了一番眼界。卢龙军所建以云车、冲门车、投石炮、箭塔四种攻城器具为主,建造得十分结实,比李诚中想象中好多了。

随着攻城器具的完工,卢龙军上下也随之一扫汴军入城援助魏州所带来的阴影,士卒们心气逐渐高涨起来,眼见着士气可用。

这般在城下扎营围城十日后,健卒五营指挥使周知裕终于传下军令,第二日攻城!当晚大营内杀猪宰羊,做了一顿好的,大伙儿兴致浓浓的喝着肉汤,啃着骨头,大声谈论着、说笑着,似乎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了!尤其是本都之中,李诚中和姜苗的例子就摆在那里,大伙儿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泛红,让二人不寒而栗。谁不想升官发财?至于能否活着——既然当了兵,吃了这碗粮,这个问题就不能去考虑了!

第七章 魏州(二)

一支羽箭扎在土袋上,巨大的力道让顶着土袋奋力向前的钟四郎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有绊倒在地。他连忙咬牙稳了稳身子,一口气赶到护城河边,将背上顶着的土袋掀进河里,然后头也不回的拔脚飞奔,心中只是一个念头,离开城下,离得越远越好!

又是一箭钉在他左前方不到两步的土地上,吓得钟四郎脑子一懵,不由自主往右侧偏了偏。前方就是自家卢龙军的箭阵所在,一排卢龙军士卒正弯弓搭箭,在队正的指挥下向城头齐射。他看着那些弓身上雕琢的银饰,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些弓真的很好看啊!

指挥射箭的军官冲钟四郎大吼了几句,但周围的呐喊声和战鼓声实在太吵,钟四郎没有听清楚,脚下惯性使然,仍是冲了过去。那军官怒吼着拔刀冲钟四郎比划了一个往边上闪开的姿势,钟四郎才猛然从发懵中惊醒过来,绕过箭阵跑向后方。之前曾有命令,若是冲了自家军阵,军官可立斩之!

钟四郎后怕的跑到安全地区,然后喘着粗气慢慢拐回本阵,在大木桶中舀了瓢水一口灌下去,继续到土堆边等候。督刀队就在不远处来回巡视着,他们的脚下已经躺倒了十多具尸首,其中一具正是本村王七。那个平素机灵聪慧的年轻人半路上将土袋丢弃后便跑了回来,却没有瞒过督刀队的眼睛,被直接拖出来砍了脑袋。钟四郎胆战心惊的瞟了瞟那些健壮的军卒,叹了口气。

钟四郎虽然年轻,但个头矮小,在普遍身材高大的燕赵男儿中实在不起眼,因此从军后直接划入了民夫营。似他这般扛着土袋填河的民夫光在东门就足有数千,他们冒着城头的箭雨,将土袋倾倒入护城河中,过了小半个时辰,便逐渐将一丈多深的河水阻断,在护城河上形成了数条宽阔的通道。

李诚中席地坐在本阵之中,整个健卒营都在城墙箭雨覆盖的射程之外,弟兄们看着眼前的一切,既兴奋又紧张。东面城墙下已经倒下了上百民夫,有些没死的还躺在地上挣扎着,战鼓声和呐喊声将他们的呼叫声掩盖住,李诚中看到他们张着嘴的痛苦神情,紧握着双拳,最终也只能无力的松开。没有人有余暇顾及他们,而且,就算救了回来,以他们的伤势,在这个时代也是救不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