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05年7月下旬

“竹原家主确定吗?”夜蛾正道问。

“当然——不确定。”竹原理拖长了声音。

“可是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管是不是咒物受肉,文部修平就是文部修平。难道要让我的朋友在咒物受肉中勉强保命后,死在咒术师同类手里?”竹原理表情冷淡,没了往日里商人般的和煦。

“我们不能确定咒物受肉后文部修平是否会对周围造成伤害。”夜蛾正道说。

“您是一定要一个意义才行动吗?”竹原理突然笑了,薄唇间吐出刻薄的言辞,“所以对自己学生的求助也可视若无睹?”

“那么,我可以给你回答。”

扇子“啪”地展开,竹原理下半张脸隐在了扇后。

“为文部修平脱罪,只是有可能对未来造成危害。”

“但要是不为文部修平脱罪,把他的暗牌逼出来,那他百分之百会对未来造成危害。”

竹原理向来知道,自己的朋友并非什么纯良之辈——在两人合作的数年间,竹原理不止一次见过文部修平源自港口mafia的阴险手段。

夏油杰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想得更多——预言。

与文部修平的相处过程中,他知道文部修平虽然不在乎他人生命但也并不是轻易夺取性命的人。

那么,文部修平是怎么走上“造成不亚于迦具都陨坑事件的危害”的道路的?

也许这次的指控,就是关键。

夏油杰一直认为,避免那样的未来,是他这种知情者的责任。

他想起赠送了自己俳句的儒雅中年人,暗暗下定决心。

“我会向高层努力争取缓刑,”夜蛾正道开口,“因为我不能保证文部修平的无害,所以不能伪造证据为他脱罪。”

“也不能说伪造吧,那东西到底是不是咒物还只是上层的一面之词。”

得到夜蛾正道愿意出手帮助的回答,竹原理已经满意,只不过临走前还是辩解了几句。

“五条家的书库可以任老子翻阅。”五条悟突然开口,他没有佩戴墨镜,苍蓝色的眼瞳如天空般高远,“【六眼】也可以为小矮子作证。”

“杰,你和我一起去五条家吗?”

“不,我要去拜访一个人,他可能会提供一些帮助。”

对于学生们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讨论逃课,夜蛾正道这次采取了完全放任自流的态度。

嘱咐了夏油杰路上注意安全,又警告五条悟对长辈保持尊敬,夜蛾正道目送两人离开后,叹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

准备和上层扯皮前,他找出了文部修平入学资料里填写的监护人信息……

“莫西莫西,这里津岛修治。”

“修平的监护人?不,不是我,我是他监护人的朋友。”

“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也一样。”

虽然不理解文部修平监护人一栏为什么要填监护人朋友的通讯号,夜蛾正道也只能无奈将情况告知对方。

“啊,这样。我了解了。”

可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夜蛾正道挂断通讯,摸摸自己日渐后移的发际线,苦笑。

还是自己来多为那孩子上点心吧……

与此同时,横滨。

“呐,安吾。”太宰治开始用通讯骚扰长期加班睡眠严重不足的坂口安吾。

“你现在是港口mafia的首领,要有点避嫌的意识啊!”从咖啡和文件中勉强挣脱的坂口安吾,握着终端的手微微颤抖。

“嘛,是有很重要的消息啦~”

“再重要的消息也不是你骚扰公职人员的借口!”

“是吗?”太宰治轻笑,“咒术界准备私自处刑书页保险装置的消息,也不可以吗?”

“噗——咳咳咳咳!”坂口安吾被咖啡呛住,“你!你是怎么知道【书】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吧,重要的难道不是保险装置的安危吗?”

“对了,安吾不会忘了吧,小修平是织田作家的长男呢……”太宰治语气轻快,又带着不容坂口安吾拒绝的强势。

“……”提起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就是一阵愧疚,“我知道了。”

通讯中传来挂断的忙音……

……

“五条少爷,您不能上去。”守卫大着胆子将人拦下,“咒物受肉,太危险了。”

“老子是最强的,明白吗?”五条悟嚣张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守卫,“最强的,懂?”

“老子才不怕什么咒物受肉。”

“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碍事。”

说罢,五条悟身形一闪,不知怎么就绕过了门口的关卡,出现在守卫们的身后。

“我上去了,拜拜。”随意向后挥了挥手,五条悟大步流星向内走去。

“唔呼,住宿条件不错。”根据咒力残秽,五条悟很容易就找到了文部修平暂居的房间。

“贵客啊。”埋首于书本中的文部修平抬头,看着门口探进来的脑袋笑。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没有咒枷干扰的情况下接触。

【六眼】诚实地反馈了观察分析到的一切信息:文部修平的咒力流动的确混杂了外物,典型的咒物受肉的表现。

除了已经完全融合的咒物,文部修平身上还有一件咒具,咒具正在和文部修平磨合的过程中,只有浅表的气息相互交缠着。

“什么情况?”五条悟低头进门,大大咧咧地在文部修平对面坐下。

“高层大惊小怪,把咒具错认为咒物了。”文部修平很淡定地回答。

是要用新磨合的咒具,转移视线,以掩饰真正的咒物受肉吗?

五条悟觉得自己懂了,不过还是要确定一下。

“没关系吗?你控制得住?”这是问咒物受肉的情况。

“没问题,它并不具有自我意识,不会产生影响。”文部修平表现出了十分的自信。

“那就好……”五条悟跳起,伸了个懒腰,“唔啊……”

“你安心呆着就是,其余事情交给老子。”

“五条家的记录挺全的,绝对能找到证明这玩意儿是咒具的证据!”

五条悟潜台词是,要帮文部修平编造出证明【赤真】是咒具的证据,并伪造成五条家的历史记录。

文部修平略呆了一下,随即真心实意地微笑道:“谢谢你呀,悟。”

五条悟一路横行着离开了,文部修平看着面前的纸张,压不下唇角的笑意。

虽然事情不是像悟想象地那么简单,但就这种无论是非、全力相助的友谊,就足以让文部修平轻松地微笑了。

悟这样表现,看起来【赤真】真的只是咒具……文部修平在心中把对【赤真】的警惕等级降低。

“目前的情况是,我咒物受肉,融合了姐姐,【赤真】是后来的咒具。”

“悟知道我咒物受肉是真,但错以为是这次事故导致的,会帮我用咒具的理由遮掩。”

“上层不知道姐姐的存在,知道咒物受肉是假的且【赤真】是咒具,但宣称我被咒物受肉,并以此想将我处刑……”

阴差阳错之下,如何在【六眼】下解释姐姐的存在的问题,倒是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算是因祸得福。

“【赤真】有问题,简直一目了然了。”文部修平之前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边提笔整理路。

写到此处,他搁下笔,动用术式将写满了的纸张文字顺序打乱。

“让上层如此紧张,且不择手段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提示都送到手边了,不探查一下,真的感觉很对不起上层啊……”

对文部修平的审判原定于七月十五日,但由于诸多“意外”,不得不推迟到了七月二十五日。

打乱了咒术界上层计划的“意外”,包括且不限于——

无色之王突然代表已经在咒术界销声匿迹的三轮家拜访咒术会,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他们不得私自行刑……

直属于内务省的异能特务科发来信函,要求一旦给文部修平定罪,咒术界就需把犯人移交“第七机构”……

更不要说咒术会内部还有一个阴阳怪气满级的竹原理,外部更有一个无法无天的五条悟了……

竹原理最早拿出来了【赤真】是咒具而非咒物的证据——

“【赤真】是文部家千年前的家主,文部龙司,引火自焚于当时文部祖宅前的绝笔。”

“其文字没有任何意义,近乎于疯子产生幻觉时的呓语……”

“文部龙司用自身鲜血书写于织物之上,又因其惨死,诅咒力量凝集不散,使得文字长期保持鲜红,色如朱砂,故命名为【赤真】。”

“咒具【赤真】具有:可分为封印态与解封态的两种形态。”

“其中,封印态具有不可知性。即,当咒具【赤真】出于封印态时,任何关于它的文字及图像记录都不会被人感知。这种屏蔽感知的效果,随【咒文操术】术式的完整性上升而下降。”

“当周围出现与文部龙司术式相近的人,即完整【咒文操术】的持有者,咒具【赤真】自动进入解封状态。”

“解封态咒具【赤真】会寻求与【咒文操术】的融合,视觉效果与咒物受肉相似,但由于不具有独立意识,对宿主没有负面影响,故视为辅助性咒具。”

“……”

咒术会内部会议,竹原理开场就掏出他在竹原家书库里找出来的记录,一人发了一份。

有理有据,让在场所有人都找不出什么辩驳的余地。

特别是重复书写的“咒具【赤真】”不亚于,在之前叫嚣着要对文部修平处刑的高层脸上狠狠地扇了几记耳光。

“所以,诸位,这场闹剧可以告一段落了吗?”

自从竹原理上位竹原家家主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在咒术会这么有存在感。竹原理也乘机表现出了强势,以此在未来争夺更多的话语权。

“竹原家主,我承认这些是真实记录。”一人抖了抖手中的纸张,甩出刷啦刷啦的声音,“可是您也删掉太多负面的信息了吧?”

“比如——”

“千年来文部家被【赤真】寄生【咒文操术】,都活得不怎么长久?”

“像是【赤真】把文部龙司英年早逝的厄运带给了它的每任主人?”

“废物!”黑暗中,年轻且雌雄莫辨的声音气极。

“大人,”一个苍老到只剩下颤巍巍气音的声音劝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不可能将【咒文操术】光明正大处刑,回收【赤真】了。”

“但这次的【咒文操术】似乎与【赤真】相性不合,至今没能融合。”

“大人的计划还是安全的。”

“我们大可以先放【咒文操术】一马,等风头过去,另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