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安静里的房间里，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眶不知何时开始微微发热，而他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是想要从她那双坚定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破绽。

可不知是她太会演戏，还是事实本就如此，那双猫眼没有任何躲闪，让陆骁寻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下一刻，陆骁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身对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敛下眼中那近乎快要忍不住的湿意。

“我先回去了。”陆骁的声音很哑，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姜钰微微一愣，随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男人宽厚许多的肩背，视线最终落在他笔挺的后背，似是想要透过那层层衣物看出些什么。

“背后的伤……都好了吧？”姜钰忍不住开口询问，带着些许试探，小心翼翼，“那个女人还有来找你麻烦吗？”

落在身侧的双手不断紧握，微微发烫的手机硌着掌心传来些许痛感，而喉咙一紧，随之开口的声音极为冰冷，还有近乎麻木的漠然。

“她已经死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而姜钰的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嘴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四年前，就死了。”他说着，声音不悲不喜，并没有预期中的解脱，也没有半点悲伤，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

一句‘节哀’在嘴边盘旋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姜钰总觉得，那个女人活着对陆骁来说终归是一种痛苦，可如今钟慧敏走了，这偌大的世界里，似乎的确只有他形只影单地流连在人群中。

男人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的身影是这般高大和冰冷，但落入姜钰的眼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对……”

姜钰刚出声，那寂静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去，在姜钰的视野下，消失在公寓里。

‘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姜钰看着那空荡荡的玄关口，嘴唇紧抿，将那句没说话的道歉咽了回去。

她似乎，没有资格道歉。

那个赋予他生命的女人从他出生时便厌了他，如今也弃了他。

姜钰回想起那日，叶成凯说的那番话。

陆骁曾是不见光的人，但八年前，是她非要拉着他站在光下。

……

深夜，整个城市万籁俱寂。

明月挂在高处发着朦胧的光，将休憩中的城市平添上两分孤寂清冷之意。

窗帘半阖着，而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落入房间，在地面和干净整洁的床上落下一道光痕。

男人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处于黑暗中的他似乎早已习惯在这本该闭眼入睡的时候毫无困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夜里无法安睡之时，他便会坐在这个单人沙发上，任由自己沉溺在黑暗之中，任大脑不断回想起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

其实陆骁也有抗争过，抗争着不要去想那些曾经，不要去回忆起关于姜钰的那张脸，以及她说过话，那些经历过的片段。

但事实证明，有些挣扎是没有用的，无非是白费力气罢了。他没法克制住自己的大脑和心，就像当初明明嘴里喊着让她‘滚’，心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沦陷。

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在其中，感受着近乎于窒息的痛苦。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犯贱的，有些疼受着受着就成了习惯，以至于在凌晨两点的夜里，他竟是还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闭眼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太阳穴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生疼，是身体在警告他该休息的征兆。睡前吃的那颗药好像失了效，除了让他身体更累之外，宁神安眠的作用也发挥不大。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想着或许再熬着熬着，长眠的日子也就不久远了。

突然间，窗外似是传来一声鸟鸣，闭目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拿起了放置在身前小茶几上的手机。

黑暗中，手机的光突然亮起，落在陆骁的脸上，而那双过于死寂的双眸也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陆骁点开微信，两个风格相似的头像顶在列表的顶端，男人的大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随后缓缓点开了占据在列表第一的头像，又如同经历过千万次那般熟稔地打开了她的朋友圈。

尽管在几个小时之前，陆骁早已将此来回翻了好几遍，将他缺席了这么多年的点滴在脑海里渐渐描绘成画卷。

姜钰似乎并不常发朋友圈，也不设有什么禁制，整整六年的动态一览无遗，而他将她这些年来的变化，隔着屏幕，通过那些照片，作为一个毫无瓜葛的旁观者，尽数收进眼底。

手指再次划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见她分享着生活里的点滴，极为寻常，却又那般令人向往。

曾几何时，无数个夜里，他也像此时这般，翻着那个被她遗弃的微信，像是个不停在原处盘旋的人，任谁来了都不愿离开半步，又像是被主人遗弃的狗，即使知道自己被丢弃的结局，却又还眼巴巴地蹲在原地，期盼着没有可能的结果。

手机屏幕里的照片停留在一张合照上，男人的目光不断转深，双手点击屏幕放大，而两人并肩的画面便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中，在他的眼里。

这应是过年那段时间拍的，一张很简单的合照，还有旁些他并不认识的人，可陆骁的视线里，却只有这两人的身影。

画面中，女孩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好看的猫眼弯成月牙状，过于清纯的脸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而她旁边站着的男人陆骁见过一回，就在那日会场后台的走廊处，他看一眼便没能忘掉，也清晰地记着他的名字——

‘黎闻星’

是那个让姜钰心动的男人，是那个她喜欢的‘正品’。

两人并肩站着，笑起来的弧度都是这般相似，乍一眼看去果真是相配极了。

陆骁是知道的，以前高中那会儿，姜钰并不喜欢拍照，每次合照似乎总想着往角落处跑。但在这张照片里，两人站在一群亲戚中间，而在她身上却看不出半分的不自在。

果真是不一样的。

不久前，陆骁让李源查了那位‘黎闻星’的身份，以及与姜钰有关的过往，随之似乎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己与那个男人究竟相像在哪里。

黎闻星是个从骨子就温柔的人，不像他，在高中那会儿所呈现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