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木屋单薄的门被啪的关上,吱哑的一声,似要在心口划破道狰狞的口子,四周霎时一潭漆黑。安戈愣愣望着从那破旧的门缝透进来的一丝月光,心也跟着凉了。

“方侯爷,您深夜来访寒府,有何贵干?”

封若书刚描完一幅丹青,正挽着袖子洗笔,掀起眼皮看了这不速之客一眼,既没有叩,也没有拜。

应该说,自从方羿娶了他“心爱的女子”之后,私下见面时他皆没有好脸色。

方羿平时已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此刻更不会在意,他直勾勾盯着封若书,冰冷的语气里掺杂着怒意:

“你把本侯的夫人藏去哪儿了?”

是“夫人”,不是“安如意”。

但封若书听到的重点当然不是这个明面上的称谓,而是那个尖锐的“藏”。

“你什么意思?”

他虽与云舒君师出同门,满腹的诗书伦理,但云舒君是真的风轻云淡,看什么皆是可有可无,只差剃去头发,便可落个四大皆空。

封若书则是不同的,他不喜权势争夺,也看不上阿谀逢迎,却单单“情”这一字,让他拿起了,就再放不下。

“本侯记得国师说过,要把本侯的夫人夺回去。原以为会过些时候,不想......这么快就下了手。”

方羿板着脸,没了从前跟封若书说话时惯有的调笑。

封若书的眼眸一颤,放下手里的毛笔,“你是说,如意不见了?”

“国师,本侯此行只为讨人,你莫再隐瞒。”

方羿清楚记得那辆飞驰而过的马车,照安戈的头脑和本事,断然想不到马车这一茬,而思虑周全,又巴不得把安戈接出府的,方羿只能想到眼前的这人。

毕竟,安戈主动朝那马车伸手,双方断然是认识的(安戈:猴哥你错怪我了——)。

“隐瞒?侯爷这是在兴师问罪?”

封若书明白了方羿的意思。不过,他自下朝就在府中,一幅画从晌午画到现在,连书房的门都没有跨出去,更别提“协助安戈逃跑”,何来“装”这一说?

“您可真是抬举。侯夫人不见了踪影,您身为侯爷,竟跑到我这国师府要人。”

他的眼神染了一丝怒,又道:“不过让侯爷失望了,本国师从下朝之后,一直待在书房,未曾出去。”

“我凭何相信?”

“凭我对如意的一腔柔情。”封若书斜睨着眼睛看他,轻笑一声,又道,“你觉得,如果我有本事带如意走,还会一个人窝在书房?”

这番话,倒是让方羿震了震——是了,封若书不知道安戈的真实身份,一直以为这个吊儿郎当的人是他深爱的女子。依他的脾性,如若真是他协助安戈逃跑,该是要两人携手,一同私奔的。

“果真不是你?”

他又问了一遍,反复确认,眼前之人分明不是凶手,它心里却凉了半截。

封若书怒甩了一下袖子,背过身去,“你若不信,又何必再问。”

方羿的唇微微抿着,本就单薄的嘴唇只剩了一条细线,“封若书,心爱之人不见踪迹,你不着急么?”

封若书心里庆幸,道:“如意向来识大局,重情义。她要出逃,断然是在你侯府吃尽苦楚。如今她逃离苦海,我高兴且来不及,为何要急?”

得到答案的方羿脸色愈来愈差,拳头几乎要将掌心的肉揉烂——既然不是封若书,甚至毫不知情。

那么,马车上的人,究竟是谁!

安戈被手腕粗的绳索绑在房柱上,两手垂在身侧,冷汗淋湿了大片头发。

半空的那一轮镰刀弯月移了位置,将将能洒一点薄弱微光进来。周遭黑沉沉的,唯有这一束白光从破烂的屋顶投射而入,照到土墙上的那颗钉子,那是偌大的像仓库一样的房屋里,唯一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