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很乖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女人太娇气,没法和男人比。

赵雪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祝振海对女人,有格外的忍让和照顾,谈情说爱的时候也很温柔。相识那年小杰6岁,结婚时小杰已经8岁了,他让孩子叫自己妈妈。

小杰脾气不好,和自己顶嘴,他会逼着孩子道歉。和他顶撞,他却一笑了之。

父子俩,男人之间,没必要道歉。女人才需要道歉,因为女人太娇气,没法和男人比。

这种对女人格外照顾的背后,是祝振海对性别的区别对待。他不支持女运动员练散打,因为女运动员容易受伤,他会把任务艰巨的工作交给男职员,因为女职员情绪脆弱。

儿子带着女儿跑了,祝振海不允许自己去找,去报警,他怕事情闹大,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同性恋的运动员儿子。

赵雪疲惫地坐下来,一副站累了的样子。什么都不想做,以往的爱好也提不起兴趣,连笑都觉得累。每一天都非常累,明明什么都没干,精力就耗尽了。她用不断给自己洗脑的方式,对儿子好,甚至在儿子刚患病的时候,许多治疗方案都是她出的。

可是他怎么就看不到父母的苦心,非要喜欢男生呢?

为什么儿子非要喜欢男生呢?为什么儿子就是不痊愈呢?

生活没有快乐。从产前抑郁症开始,赵雪已经不懂快乐的意义。她快乐过,因为女儿的降生,但那些快乐被小杰的病,自己的病,带走了。

不想动,人生没有意义,自己一无是处。产后抑郁症,每一天如何活下去都要靠找理由,简单的家务对她都是翻山越岭。她靠药物撑着自己,照顾女儿,关注儿子的病情。

她付出这么多,小杰不仅没有康复,反而加重。自己照顾墨墨有心无力,让孩子摔在楼梯上,后脑勺一个大包。

“你干什么?赵雪?赵雪!”祝振海看她拖着扫把朝玄关去。这个背影,不像平时他认识的赵雪,“当心!”

赵雪凄厉地尖叫一声,太凄厉以至于听不出是男还是女,像一块木头因为过度弯曲瞬间绷断。她把佛像砸了,天眼原石碎落了一地,随之碎掉的,还有她卑微的爱情。

薛业带着他们回到出租屋,比起担心杰哥,他更担心祝墨。

“饿不饿?”他打开餐盒,“杰哥买的,中午还是热的,现在凉了。”

祝墨用手指碰了碰,怯怯地重复着:“凉了,小蛋饺凉了。”

“是凉了。”薛业不太会哄小孩,蹲下问,“热一下再吃?”

祝墨说了一声好,等薛业站起来,她又说了一声谢谢哥哥。等薛业回过身,陶文昌和张钊愣在桌边,看着两个相框不敢吱声。

“这个……先盖上吧。”薛业把相框反扣,“小孩看见不好,我去热饭,你们吃不吃?”

陶文昌的心情可谓百转千回,张钊留在客厅陪祝墨,他跟进厨房帮忙。一居室不大,厨房很小,也不是很干净。地上的外卖餐盒还没收拾,每个角落都透着生机和烟火,告诉外人,在这间屋子里,有一对刚成年不久的小情侣很认真地过日子。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啊?”陶文昌帮忙刷碗。

薛业洗干净手,甩甩,低音变得更低:“暑假。”

“暑假……”陶文昌纵然聪明,也不会安慰突然得知的噩耗,“不会和你受伤有关系吧?”

薛业点了点头,拽出两大包挂面:“你和张钊一人一挂够吗?”

“显然不够,再添一倍。”陶文昌把筷子洗完。他想问,为什么不告诉同学,可是又不问了。薛业和祝杰一样,没朋友,跟谁都走不近。

出了这种事,他能和谁说?就算有,他那个凶悍的脾气也未必开口。

“咳……这么大的事,祝杰知道了吗?”陶文昌把筷子递过去。

薛业转身拿鸡蛋,快速打入汤锅,面汤浮起一层白色:“嗯,刚知道,我没想瞒着杰哥。昨天我从家里跑回来,没想到杰哥也回来了,我俩刚好撞上。他说他不回家是禁赛闹翻了,原来也是瞒着我。”

“你见过祝杰爸妈吗?”陶文昌想起那个女人,“祝杰的妈妈状态不好,像抑郁症。祝杰和他爸爸,已经动手了。”

“那他完了,他完了。”薛业不带犹豫,“就算他是杰哥的爸爸,他把杰哥打了也不行,找机会捶飞他。”

“你还真是谁都敢捶。”陶文昌猜他真敢,“祝杰的姥爷,那个什么万国的,说你的话别往心里去啊。”

薛业突然开始看他,两只拳头攥到失去血色,他的小臂在持续发力,肌肉在表皮下活动,血管从手背往大臂走,在陶文昌的眼皮底下,凸得那么明显。

“我不往心里去,杰哥说了,不是我逼他。”薛业微垂着头,“我只是觉得,杰哥有许多话没说清楚。他走的时候,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杰哥不会甩了我。我他妈就是着急。”

“那你打算怎么办?”陶文昌递他一杯水。

薛业咕咚咚喝下半杯,运动员习惯忍耐,磨着性子度过身体的平台期和瓶颈。

“等杰哥回来跟我解释。陶文昌,我薛业……别的本事没有,等杰哥,我太习惯了。”薛业捞出两大碗面,淋上香油和芝麻酱,各铺上两颗溏心蛋,“尝尝我手艺,杰哥说特别好吃。”

特别好吃?陶文昌尝过一口,和张钊同一个反应,拼命撒盐:“祝杰的味蕾可能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