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许愿树

即便她会,过会儿也定会装作不会,寻个噱头讨酒喝罢了。

青婳却是义正言辞道:“我会,谁说我不会的?不信夫君就来试试看。”

见她颇有几分气势,萧承砚撩她一眼:“好,那就谁赢了谁饮酒。”

青婳:“……”

僵了片刻,她也只得同意。

“那让给你先出。”萧承砚大方道。

“嗯——”努着嘴拖了声延音,青婳望着窗外终于想到一题:“山麓炊香有人家,”

“水波浩淼渡画舸。”

萧承砚近乎是思也不思,启口便对了上来,苏青婳微微愣住之时,他已端起酒盏小啜了一口。

这回换作他出题,他倒也不想上来就给她难住,有意先给个甜头:“春蚕不识寒冬凛,”

青婳想了良久,总算勉强对出来一句:“井蛙不晓沧海瀚。”

萧承砚举着空杯虚让了让,青婳赶忙将杯中酒饮去深深一截。

这回,她打算给他出个难点的,想了想,忽想起曾不知在哪看到的一个对子:“移椅倚桐同赏月,”

然而还是没能问倒萧承砚,他只一顿,便答了上来:“点灯登阁各观书。”

接着他反出一题:“抚琴长吟,弦外有音,风弹溪柳谁听醉。”

青婳吱唔了半晌,却是当真对不出来了,眼看着萧承砚兀自饮下一杯,又继续给她出题:“醉卧东坡,四海风云皆在手,笑看春秋。”

诚然,她还是对不上来。这便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难得今日出来踏秋,何必还搁这儿吊书袋子?不如咱们玩点别的。”

萧承砚含笑颔首,“好。”

然后又抬眼看她,似在问玩什么?

青婳便道:“今日心情好,便应玩些能令人心情更为愉悦的,不如就……各说对方一项好处,一方说不上来时,另一方每多说出一项,便可赏酒一杯!”

萧承砚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入喉,这算哪门子行酒令?他正要拒绝,就听对面已经迫不急待的开始了。

“夫君你沉稳持重。”她举着酒盏忻忻得意地朝他晃了晃,仿佛胜券在握。

好话说在了前头,这就让萧承砚不好再开口回绝,何况今日过后……

思及此处,他缓缓吁出一口气,从善如流:“你灵慧狡黠。”

上回青婳让他说她的好处时,他说了一句心地善良,令她烦躁了整整一日。他也不知为何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就触了她的逆鳞,但总之这回他不会再说那句了。

青婳似是对这个“好处”还颇为满意,抿着红菱似的小嘴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继续道:“夫君你还俊逸倜傥,皎如玉树。”

萧承砚略迟疑了下,作对子似的工整应对:“你尽态极妍,灼若芙蕖。”

“夫君武功了得!”

“你做得一手好菜。”

“夫君你琴棋书画,样样在行。”

听见这夸赞,萧承砚一时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才艺能对应,这厢正犯着愁,突然就听她自己反了悔:“不对不对,刚刚那句收回!”

萧承砚心中正暗暗庆幸,就听青婳重新说道:“夫君琴技高超,宛如天籁。”

萧承砚:“……”

“且棋艺精湛,登峰造极。”

萧承砚:“……”

“还文笔晓畅,字字精到。”

萧承砚:“……”

“画技更是入木三分,纤毫毕现!”

萧承砚:“……”

所以这是一个优点生生拆出了四个?

就见青婳志盈心满的开始给自己舀酒,觉得泥炉离自己远了些,还动手将它拉近,大有要兜底包圆之气势。

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萧承砚忍不住问:“你何时与我对过弈?又何时见过我的书画?”

刚刚咽下一口酒的苏青婳抬眼看了看他,长睫如小扇似的眨巴两下,舒出一个讨巧的笑容:“这只是游戏嘛”

“所以无关乎本质真假?”

她再眨巴眨巴睫羽,仿佛默认。

当下已有几分微醺,萧承砚气极反笑的点了点头,“那好。”

他总算懂了她的规则,那便好说了,无非就是看谁更会扯谎说大话。这种事他本不擅长也不屑,但许是今日借了酒劲儿,风一吹更觉上头,竟莫名与这小丫头计较起输赢得失来。

于是他便开始背书一般字字不走心地夸赞道:“你颖悟绝伦,犹如诸葛在世。”

“姝容昳丽,仿若天女下凡。”

“端雅温良,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

正违心地说着,萧承砚忽觉屋子里好似多了什么,转头一看,见周鳌正端着一盆银丝炭呆愣在木梯口,显然是准备上来添炭火,却被他先前那一番话给吓着了。

萧承砚瞬间冷静下来,眉头皱起,想说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却又无从解释起。

就见周鳌用力咽了一口,喉头滚动,仿佛强压下巨大惊恐,然后转身默默下了楼。下楼时他的手还谨慎地扶在木栏上,仿佛生怕自己会跌倒。

太瘆人了!

他家公子居然对那小娘子动了真心?

就听先前那哪儿哪儿都好的架势,这还是他家公子么?简直是被狐狸精勾了魂儿,鬼迷心窍了!

这还成什么大业?估摸着眼里只剩成亲了吧。

周鳌悻悻地下楼,见到正规规矩矩在楼下立岗的护卫们,不住的摇头,似有无尽的遗憾……

这厢苏青婳正不可思议的将萧承砚望着,不知是被酒气侵扰还是先前那番夸赞令她羞赧,茉莉堆雪一般的脸蛋儿,此时已飞上了两抹霞韵。

“我、我输了。”她结巴着承认道。

不过一下能听到夫君这么多发自内心的夸赞,她虽败犹荣。

“刚刚……”萧承砚急着开了口,却又突然意识到若自己直言那些话皆是为了游戏,难免有些伤人。

毕竟刚刚她承认时,他隐隐有此种感觉。

见他欲言又止,青婳以为他是觉得言语轻薄冒犯了自己,谁叫夫君平日里是谦谦君子,从不说这些荤话

便忙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以化解尴尬气氛:“没关系,你我既已是夫妻,这些便没什么可忌讳的……”

萧承砚眉间皱得更深了,心道看来是越描越黑了。

不过无妨,今晚一过,一切便都会回到原应有的样子。他们再不需见面,一两月后待田两针从西域归来,便会带回解药,将她医好。届时她便会回到自己的爹娘……

还有她真正的夫君身边。

想着这些,不知怎的就泛起一丝惆怅,萧承砚仰头便痛饮下一盏花雕酒。

青婳见他神情似有些不对,出手按住他正欲再满酒的右手,“夫君,切不可急饮。”

萧承砚撩她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她那双楚楚的眸子,太过惑人。平日尚不觉得,如今神智不那么清明,这感觉便尤为强烈。

若不是提早答应了她,要陪她整整一日,他当下便想回去。

既不能回,便不如痛快饮酒,他将手一抽便轻易脱离她的掌心,兀自去满酒。青婳将扑空了的手握了握,缓缓收回。

“上回我做的那个药囊,婆母可用了?”她略低下头去,长睫掩着眸光,语气流泻一丝落寞。

萧承砚又接连饮下几盏酒,方将酒盏镇在几上,沉声应道:“用了,说是效果颇为显著,你有心了。”

青婳摇摇头,“本就是我犯的错,弥补自是应当应份。”

“只是为了弥缝补过?”他微沉着脸,挑眼看她。

“自然不是。”青婳抬起眼时与他再度撞上,明显感觉到那双幽邃的黑眸里有风云翻涌,她轻咬了下唇,端起面前酒盏来一饮而尽。

酒壮怂人胆,发狠似的说道:“还有对夫君的爱意在里面!你的母亲,便也是我的母亲。”

以萧承砚的性子,刚刚尚能掏心挖肺说出那么一堆肉麻话来,青婳觉得自己也不能总将这些话藏在心里。夫妻之间,也需明确表达爱意,不然便有可能猜来猜去,误会横生。

只是她却不知,自己这一句话,叫刚刚才稳下心性来的萧承砚,重又燃起了浑身血液……

他的手情不自禁朝着她伸过去,碰在那纤妍莹腻的脸颊上……

他终于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