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嬴月是穿着黄道姑给她新做的藕粉色衣裙,发型也是少有的精致,甚至头上还戴了两件首饰,整个人显得分外的好看。

而在她往出走的时候,正好就是迎面的遇到了回来的李秀宁。

嬴月在平日里若非是重大场合有必要盛装一下的话,几乎是从来不打扮的,所以今日穿了这样一身的小姑娘自然就是吸引了李秀宁的目光,于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她登即就是摇着手中的折扇朝嬴月走过来,语气风流倜傥、非常有纨绔子弟感觉的说了句,“小美人儿这是要去哪里呀?”

一句话直接把美貌的少女给说的耳廓顿时染上一层薄红,看着更让人想欺负一下。

不过好在李秀宁还没有在自家美人妹妹士公的羞赧之下把自己回来是做什么的正事给忘记。

随后她轻咳一声,将方才那副调戏平民家美貌姑娘的恶霸模样给收起,正了正面色,对小姑娘问道:“近几年来,皇帝昏庸,徭役严重,除却雍、梁、荆三个属于边境之地的其余六州皆程度或多或少的荒废农耕,加之去年蝗灾,雍州开外的其余地区少有不曾损失惨重,是以如今外面抛开起义者之外,同时也是流民四起。”

“而我想问士公的是,若是六州流民一路向西逃荒的话,雍州可有余力收容这些流民?”

听到李秀宁的这个问题,刚才还在不好意思的嬴月也顿时敛了敛神色。

随后在思量小片刻之后,抬眸看向李秀宁的眼睛,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有。”

身为九州之中面积第二大的州,雍州之地,地界广阔,若是有流民来到雍州的话,不愁找不到地方安排他们。

而如今雍州的粮食也足够丰裕,去年的蝗灾由于他们这边应对的较早,所以并没有威胁到雍州的庄稼,所以百姓家中皆有余粮。而雍州十三郡,同样也每个郡的粮仓都是满的,甚至像是北地郡和及陇西郡这两个最早在嬴月手中的地方,粮仓不止是满,而是溢。

而这些还都只是稻麦这样“正统的庄稼”,没有算上别的。

……土豆和地瓜这样需要放在地窖中才能够长期保存的食物暂且先不说,便是能够做出饱腹的黑面包的原料麦麸皮他们这边就存了许多,那是此前她手中的几个郡这几年的量,保存一直都很得当,所以完全可以拿出来制作黑面包。

——她始终精细的保留着那些麦麸皮,提防的就是有这样的一天。

……虽然说她当初保存的目的用途是想的作为行军打仗的粮草最后的一道防线来着。

诚然,黑面包的味道是真的不怎样好,但是若是在缺粮的时刻,连饭都吃不上、快要饿死了的时候,又哪里还会顾及得了味道不味道的呢?

而且话又说回来,若是真的有冀、兖、青、豫、徐、扬六州的流民来到雍州,其实对于雍州来说真的并不是坏事。

——能够跨越这样遥远的距离来到雍州的,队伍之中自然大多的会是青壮劳动力。

比较残酷的现实就是如此,在没有办法裹腹,只能长期挨饿的情况之下,古稀的老人和垂髫的稚童大多真的未必能够撑得到目的地,便会卒于途中。

而雍州身为边境之地,土地面积大而人口稀少,如今的农田耕地其实是有着许多都是属于荒废状态的,因为没有人可以耕作。

所以若是能够有一批青壮年的流民来到雍州,是真的不是什么坏事。

——比起流民到来,开放粮仓需要给他们分发出去的粮食,他们带来的后续的生产力还是更有意义的。只是……

嬴月抬眸,有些不解道:“秀宁姐姐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雍州身为众所周知的边境苦寒之地,流民就算是再怎么逃难,应该也不会有人愿意往这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穷苦地带跑吧?而且这边还很远。

听着小姑娘的这一句回问,明白她话中意思的李秀宁则是微微抿了抿唇笑了下,但是却没有正面作答这个问题,只是道:“现在还不太能够确定此事,等尘埃落定以后我再来同士公讲。”

而听到李秀宁这么说,嬴月则是有两分茫然的眨了眨眼。

随后想了想,嬴月又道:“不过既然秀宁姐姐说起此事有可能发生的话,那在离开雍州之前,应当要将此事做以安排,有备无患才好。”

要不然的话,若是出现了这种事情,那对大家来说应该都蛮突然的。

听此,李秀宁轻轻的点着头。

-

扬州。

某个小城镇的粮店铺前。

“滚开,臭乞丐!”

怀中抱着一个看上去厚重的蛇皮袋子的中年男人被从中扔出,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但即便如此,还是牢牢的抱着怀中的袋子,不敢放手一下。

随后他就维持着抱着袋子的姿势艰难的爬起,然后重新走向粮店,但这一次却没有进门,而是粮店门口跪下,探头向店中张望,目光哀求道: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卖给我一斗米吧。我女儿才刚病了一场,大夫说我她再没有东西吃真的要熬不过去了啊!求求!求求你开开恩吧!”

但显然并没有引来店中人的一丝一毫同情,门中走出来一个活计,嫌恶的朝他摆手,“滚滚滚,快滚,穷酸东西,你有钱吗就大言不惭的说买米?”

“有!我有钱啊!”听到他这句,男人顿时悲痛的哀嚎大哭。

他抬手举了举怀中紧紧抱着的袋子,示意伙计看,语气焦急道:“这些!这些正好够买一斗米的钱!”

听到他这句话,伙计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为了弓身把他怀中的袋子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就是嘲讽一笑,然后将袋子扔到男人身上,语气不屑道:“你这个不够,想买一斗米,你的拿出来你这写的两倍。”

男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顿时就是有些慌乱的转头,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半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是粮店门口不远处的一个粮价标牌,他有些踉跄的跑过去,把那个标牌抱过来,置于伙计的眼前,然后去拉着他的袖子,焦灼道:“这牌子上明明写的是这个数,这牌子上明明写的是这个数的。”

“烦不烦啊你?老子说了是两倍就是两倍,买不起就滚!”但是在他这句话音落下之后,男人非但没放开拉着他的袖子,反而是扯得更加用力,于是伙计这下顿时就恼火了,用力的一脚朝着男人踹去,把他踢了出去,口中则是骂骂咧咧道:“真晦气!呸!”

男人本以为被一脚踹出之后,他会再一次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但是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托住了他的身子,他被过路的好心人给扶了一把。

直到耳边听到一声清亮但很温和的,“没事吧?”之后,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于是口中连忙不住地倒着谢:“谢谢,谢——”

不过在转头想看这名帮了自己的年轻人的容貌的时候,回头的一瞬间,男人顿时就愣住了。

无他,只因这少年人看着便是气度不凡,自带着一种贵气。一看就是和他们这种平民百姓不是一道人,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而看着看自己有些发愣的中年人,李世民摇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问道:“你是想要买米吗?”

听到他这句话,男人点点头,有些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我、我女儿病了……”大夫说如果他女儿再不吃点正经的粮食,才刚刚大病一场的小女孩可能真的要熬不过这个月就要去了。所以他砸锅卖铁做出了这点钱,想要买一点米,结果粮店却是……

“明白了。”听罢他的话,少年人轻轻颔首。

随后李世民走上前去,将男人最开始紧紧抱着,一看便是很珍视的蛇皮袋子捡起,之后脚下轻轻踢了踢那粮价的标牌,对那名还站在门口的伙计道:“我要买粮。”

一看到李世民这样的一看便是贵人相的人,伙计顿时就不敢像刚才对待中年人那样态度横,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不、不卖!我说了两倍——”

余下的“就是两倍,少一个子儿都不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直接被迫咽回了肚中。

因为眼前的少年人直接干脆利落的单手扣住了他的肩膀,另一手轻轻松松的拿着刚刚男人抱着宝贝不已的蛇皮袋子,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然,而且便是拿着蛇皮袋,也丝毫不会弱化一分他的贵气。

随后李世民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再次的对伙计道了一遍:“我要买粮。”

这一次伙计是再也不敢耍丝毫的横了——他被扣住的肩膀处是火辣辣的疼,疼得仿佛骨头都要断了一样。于是顿时忙不迭地改口道:“我卖,我卖,都听您的!但是……”

“您能不能松手啊?”

听他这么说,李世民也就很果断的放开了手。反正他也不怕这伙计跟他耍什么花样。

……不过事实证明,这伙计还真的是想跟他耍花样。

想着自己一进门的时候,那刚刚还特别谄媚狗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伙计顿时变了副脸色,大喊着让其他人上,好好的教训一顿他,李世民不禁瑶瑶头,脑后梳着的长马尾跟着一晃一晃的,似乎也在表达着无奈,

——明明能感觉到他不好惹,却又偏要来惹他,活着不好吗?

随后在倒了一地的被自己迅速撂倒的进门瞬间朝着他扑过来的几个壮汉的“尸体”面前,

在颠了颠蛇皮袋子的重量之后,李世民摇头晃脑的自己去装粮食,嗯……以雍州的粮价为参考标准的装。

——原本他也没有想这样的,毕竟所谓入乡随俗,外面的粮价写的清清楚楚,而那中年人也的确是只想用这些钱买一斗米而已,但可惜这家粮店的人实在是不友好,那他也就只好按照“雍州的规矩”来办事了。

和没有经历蝗灾的雍州相比较,现现在外面的粮价当真是天价。没点家底的人简直就是不配吃饭。

随后,在将蛇皮袋子扔在柜台上之后,少年人脚步轻快的提着粮食走出这家粮店。在目光看到那还站在刚才原地的中年人之后,李世民抬步走过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喏,你的粮。”

男人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然后傻愣愣的问了句,“怎,怎么这么多?”

少年则是耸耸肩,无奈道:“我刚才一进去他们就想对我动手,所以我就没有按照他们的标价来,而是按照雍州的粮价自己称的咯。”

“雍州?”听到这个词,男人有些呆住,不确定的问道:“是,是那个边境苦寒之地的雍州吗?”

“对啊。”李世民点点头,随后他想了下,又补充道一句:“虽雍州为边境之地,但是那边的日子现在可比这附近的几个州过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