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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单手剑放到地上,站在原地没动:“你想谈什么?”

劳伦佐想了想,盯着她的眼睛,轻柔地问:“那时,你为什么没有割下我的头颅?”不等她作答,他就抢白:“不要说你不知道。”

伊芙琳强硬地回道:“那时我在想什么不重要。你为了逼我露面,将那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了。”

“不,你的答案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向她走近一步,“我需要你亲口告诉我答案。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解答,我为什么要苟延残喘,不惜吃掉卡西米洛那令人作呕的残骸也要活下来?”

伊芙琳因为想象中的情景打了个寒颤。

他见状嘲弄地勾起唇角。

“需不需要我再多描述一点那时候的惨状?”劳伦佐深吸气,声音低下去,宛若呓语,“啊……我真想让你也尝一尝我承受的所有苦楚。身体被撕裂,可憎的白银扎入骨肉,我像蛆虫般爬出火场,却又立刻在太阳光下燃烧起来。而后我躲进树林,藏在灌木丛的阴影里一阵清醒一阵晕厥。”

他神经质地连声低笑,在回忆自己的窘态中找到了病态的乐趣:“那时我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我无法安心昏睡过去,因为我害怕会有人类或是同族看见大火的烟气追过来。由于我虚弱得能被一个人类掐死,我甚至不敢去村庄捕猎,只能暂时喝下野兽的血,忍耐着那教我反胃的腥气,一点点地恢复体力。”

“看,”他朝她走来,粗暴地扯开衣领,向她展露脖颈胸口皮肤上大片骇人的深红色灼伤,“这都是你给我留下的伤痕。”

在劳伦佐心脏近旁新生的皮肤泛着奇异的淡红色,隐约能看见胸骨的轮廓,更像是一层脆弱的薄膜,显然无法再承受一次重创。

半晌,伊芙琳轻声说:“我以为那样就足够了。我……以为你接受了失败身死的结局。” 她又沉默片刻,视线下压,问句几乎淹没在海潮声中:

“你恨我吗?”

劳伦佐愣了一下,神色与嗓音陡然现出不安稳的裂纹,随时会露出狂乱的底色。他重复她的问题,自问自答:“我恨你吗?当然。”

伊芙琳的唇线绷紧,在听到答案后颤抖了一下。

“但是我不怨恨你背叛,我无法原谅的是你放过我却又消失。如果你那时杀死我,我不会有任何异议。你终究还是憎恨我更多,是我输得彻底--这样的结局我完全接受。”

他用眼神描摹着她的面庞,一遍又一遍,嗓音危险地压低:“可你并没有。为什么?告诉我,伊芙琳,为什么?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候手软了?”

成串的问句像迎面射来的连发子弹,伊芙琳面现挣扎之色,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劳伦佐等待了片刻,她能给他的依旧是沉默,他的耐心也终于耗尽。

愤怒失望到极点,他的语调反而愈加柔和,像劝诱又像讥讽:“抛弃你那无谓的坚持,诚实地给我答案,承认你也有那么一点爱我就那么困难吗?”

“爱”这个词语是扎入大脑的一根针。伊芙琳想要尖叫。她闭上眼深呼吸,极为疲惫:“哪怕那个瞬间,我确实因为和你共度的那段日子无法下狠手,那又怎么样?就因为你想要这个答案,那么多人不明不白地惨死,你觉得我能接受得了?”

劳伦佐哈地一声笑,眼睛里蹿起冰冷的火苗,尖刻地将问句再次抛掷回来:“如果我不那么做,你又怎么会愿意见我?”

“为什么你非要和我见面不可?!”伊芙琳终于忍不住抬高声调,“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我无法将你和其他吸血鬼同等对待,我才更加不想再见到你。给你活下来的机会已然是我的软弱铸就的大错,永远不再相见、给彼此一个解脱不好么?”

“不好,”劳伦佐答得毫无犹疑,他按住胸口伤痕的位置,宛若愿意把心脏揪出来剖开给她看,语调罕见诚恳,“你没能对我下狠手,给我留下了一丝幻想。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在向你求证前我不会容许自己死去。可你又消失了,把我扔在你不存在的世界里。伊芙琳,你真的非常擅长在给我希望的下一刻,就转过身去否定我、离开我、背叛我。”

伊芙琳机械地眨眼,滚烫的泪水随之不停淌落面庞。

“我只能把你找出来,不择手段、不惜任何代价。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做法,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笑起来,“我只知道,我非见你一面不可。”

“然后呢?”伊芙琳轻声道,“现在你见到我了,你要对我怎么做?”

劳伦佐居然被她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