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见面后便一直闷着没发出来的火气,在此时终于彻底抵达了顶峰。他冷眼看着愣愣站在原地、仿佛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心中的那股烦躁顿时再次涌现了上来。

杜南明那伙子人,说好听点叫富家子弟。往难听里了说,就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纨绔二代,还各个生冷不忌。

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回让谢迟远离这帮家伙。

结果,谢迟倒好。不仅没把他的那些话听进去半分,反而跟那群人打得火热,还……

回想起方才停车场中的那一幕。

他微沉了脸,将解下的外套重重丢到了沙发上:“想出去躺大街上睡觉就去,最后别又怨是我赖的。”

谢迟僵了僵,收回了准备开门的手。

他其实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全靠着仅存的意志力和自伤才勉强没在陆行朝面前失态。如果就这么出去,说不定还真的会昏倒在大街上。

迟疑片刻。

他顺从地锁上了门,说:“那我去睡客房。”

陆行朝不置可否。

修长手指捏着被灯光映得泛黄的纸页,他将余光瞟向谢迟的背影,心思却根本放不到眼前。

他不由微微拧紧了眉。

等到谢迟快走到房门前了,忽然冷硬地冒出一句:“去把你身上的酒味冲冲。”

谢迟一瞬间凝住了脚步。

他忍着想回头的欲望,指尖发抖,垂眼低低说了声“行”。

而后扭头转身,朝着另一端的房间走去。

他其实不常来这边。

这里毕竟是陆行朝名义上的私邸,他跟着出入倒也罢了,住在里面,就很容易便会被人察觉端倪。

他们的这段恋情陆行朝不想公开,他自然也不可能违抗陆行朝的意思。能做的只有顺着对方的想法,等待着不知道何时能和别人笑着提起这段感情的那一天。

虽然……

那一天他应该是没办法等到了。

谢迟从衣柜里找了套没拆封的睡衣,拿着去了浴室,放了一缸热水出来。他有点怕自己醉倒在淋浴间里,到时候陆行朝又要被自己惹怒。

他实在是筋疲力竭了。

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摇摇欲坠的、几乎快要被压垮的骆驼,疲惫地走在没有人的荒凉戈壁上,只需要再加一把外力轻轻一推,便会再也控制不住地轰然倒下。

湖光粼粼。

玻璃窗外落了些薄雪,被热气呵得湿透。

在等待的时候,谢迟几乎快要睡着了。

他昏昏欲睡地望着窗外那一片静谧安详的冬夜湖景,将衣服一件件解开,整个人钻进水里,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和陆行朝告白的那一天。

不……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他们只是普通地一起去了图书馆自习,然后在常坐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给陆行朝的情书。

他本以为陆行朝会将其视若无物,没想到这人居然认真地打开了信纸,在折页上给这个连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回复,顿时酸楚得不能自已。

于是便冲动地和陆行朝告了白。

甚至后来还拉着这人去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房,没多久就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陆行朝从来就不喜欢他,只有被他逼到不耐烦的强忍,和勉强还存着的一点负责。

他早就该明白的。

这个人会拆开陌生人递给他的情书逐行回复,也会客气礼貌地对别人评价赞美。

唯独到了谢迟这里。

他会无视掉所有来自于谢迟的热烈的目光,装聋作哑;也吝啬于给予一丝一毫的夸奖,严苛得几乎不近人情。

恍惚间,谢迟听到像是有人走了进来。

陆行朝的那件深色睡袍出现在视野之中,走进雾茫茫的水汽,停到他的眼前。

他站在浴缸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灯光,在脸上谢迟投下一片阴影。

也许是热气带来的错觉,谢迟觉得他仿佛稍许缓和了些平日的锋利,收敛起了一身冰寒。

他垂眸看着谢迟。

半晌后,转身朝外走去:“别泡了,早点起来。”

谢迟伸手拉住了他。

他微微侧眸,睨向谢迟挂着水滴的湿漉漉的脸,动了动眼皮:“还有事?”

谢迟张了张嘴。

最终,还是没敢把心底的那个问题说出来,而是借着醉意问:“小朝,你……能再亲一亲我吗。”

他牵着的那只手瞬间一紧。

陆行朝斜看着他,唇角逐渐抿直,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捕捉的情绪。

谢迟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说:“什么啊……还在记我之前的仇么?你真的好小气。”

“脾气算闹完了?”陆行朝淡淡地问。

谢迟顿时有种被刺痛般的难堪,僵硬地抽回了手,躲开他的视线:“……我没有在闹。”

陆行朝不置一词,低头擦干了手上水迹。

余光瞥见谢迟慢吞吞缩进浴缸,垂着的睫毛抖了抖,水滴缓缓滑落,看着像是默默流了泪一样。

他心中微微一动。

谢迟当然是不可能会哭的。

陆行朝也没见他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