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嫡长孙女(六月二十六)

至此,陆氏方才走过来和红枣笑道:“红枣,好孩子,快给婚书按了手印送到前头去吧,可别叫你爹再等着!”

然后又抚慰李桃花道:“消消气,桃花。玉凤有她娘教训去了。今儿是红枣的好日子,没得为了她坏了大家的心情。”

如此,李桃花方才罢了。

拿回婚书,洪媒婆跟着也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作为红枣的祖父,李高地也要在婚书上签名。

李高地走到桌前,看到“元嫡长孙女”几个字时,眼角也是不自觉地抽了两下,然后方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个人意愿而言,李高地是极愿意把自己名字写好看的——俗话说“人如其名”嘛!

但现实里,平常疏于书写的李高地握住毛笔的手却因为笔头柔软使不上力力,故而咬牙写的“高庄村李氏三房李高地”几个字便因为笔画粗细不一、字形东倒西歪,成了帖子上最不工整的几个字——连洪媒婆这个女流都不如。

放下笔,李高地蓦然觉得脸红。他强做镇定地按了手印,然后便似逃一样地逃回了自己的座位。

李丰收作为李氏一族的族长最后签字。因为日常的帮族人处理文书,李丰收对于自己的名字倒是写得得心应手,比李满囤这种针对性练习过的字看着还要老道圆滑。

不过,李丰收看到李满囤的字倒是吃了一惊,心说:什么时候,满囤的字也写得这般好了?

婚书写成,谢尚和李满囤又上前各自检查。

看到李高地签的那坨墨点,谢尚嫌弃地撇了撇嘴,心说:早知如此,还不如由他岳父帮着签名,红枣祖父只要按手印来得齐整呢!

李满囤看到他爹的字心里也是庆幸——幸好请了全喜娘来家讲过一回小定准备,不然今儿他就要跟他爹一起丢人了!

趁着等墨迹风干的时间李满囤又从怀里掏出四份红贴出来和众人笑道:“红枣的嫁妆单子我也准备好了。贵林,你来帮我念给大家听听,我也好请在座的各位帮我做个见证!”

李满囤的话着实出乎了李氏族人的意料。

高庄村人定亲和成亲一般差了六七年,故而小定时女方都只回婚书,不回嫁妆单子——嫁妆都还没置呢!

不过看到对面的谢家人,李氏族人都尽量地收敛了脸上的异色——说不定是城里的风俗呢?李家族人心想:比如今儿来的吹打,先前村里谁家小定时请过?

谢家也都是娃娃亲,放小定也是只拿婚书。

与李氏族人一样,谢家人,包括谢尚在内都以为这是高庄村的风俗——跟刚吃过的蛋茶一样,是此地的民俗。

于是谢家人也个个装出了早知如此的样子来。

如此两家人默契地认可了小定礼加念嫁妆单子的这个反常程序,转即便开始猜想这嫁妆单子的内容。

思及嫁妆,李丰收忆起先前李满囤的话,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满囤,李丰收心说:不会真的把聘礼全还回去吧?两个庄子呢!

李丰收下意识地看向已走到人前的儿子——说话已经来不及了。

不会的,不会的,李丰收自我安慰道:贵林一向是个稳重的孩子,他会劝着满囤的!

李高地则习惯性地凑到他哥李春山面前,小声问道:“哥,你说满囤真会把嫁妆都还回去吗?”

“不好说,”李春山摇头道:“不过,弟啊,老哥我得嘱咐你一句,一会儿不管嫁妆里有啥,你可千万都别出声!”

“哥?”李高地的嗓音都变了:“你的意思是?”

“十之吧,”李春山叹气道:“满囤多少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既然当着谢家来人的面念嫁妆,可见他给红枣的这份嫁妆比刚刚地聘礼也不差多少。”

“他,他怎么能?”李高地气得胸膛高低起伏。

“怎么不能?”李春山反问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满囤是红枣的爹,红枣的婚事,可不就该他做主吗?”

李高地……

对于红枣的嫁妆,谢尚其实有他自己的想法。

来过几趟,谢尚也知道红枣娘家穷

得很——目测,比他奶娘家还穷!

先谢尚因早年去过他奶娘家一回,然后觉得他奶娘家穷,所以才对他奶娘昧他的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几年工夫被他奶娘昧了有千两。

对于这件事,谢尚开始虽然有些气,但隔天便想开了——即便他奶娘不贪他银子,谢尚想:那么他荣养她一辈子,以一年五十两,三十年计,也得花费一千多的银子。

现他奶娘既然自己从他这儿提前拿走了今后三十年的钱,那这钱他也不要了,就当偿还养恩了——今后他只当她死了好了!

谢尚对于他奶娘尚且如此,对于岳父李满囤出手自是更加大方。

他岳父这么穷还帮他把老婆养大,谢尚如此想:即便聘礼多要点也是当的。所以,这嫁妆只要还一半回来,他就不予计较——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红枣既嫁了他,以后有他养,嫁妆多少都用不上。

不过,要是李满囤给的嫁妆不到一半,谢尚冷漠地想:让他今后难做,那除了迎娶那日,他往后也不会再来了!

看到谢尚难得安静地坐在桌边想心思,谢允青、谢允怡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照不宣地笑了——谢尚的岳家,一看就穷的很,比如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岳父老泰山竟然穿了一身布袍,简直比他们家体面的奴仆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