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流言蜚语比预料得要难以根除,原本以为处置几个嚼舌根的人就能恫吓住这群不知所谓的贱民。

结果他手段越粗暴,流言就传得越离谱。

别说沈海,就是营地其他跟马匪有点瓜葛的人听到了都觉得心惊胆战。沈海这段时日就跟个一点就炸的爆竹似的,隔三差五在营地大发雷霆,任谁到他跟前都讨不找好。北营里如今人人噤若寒蝉,生怕自己一个小错被揪出来撞枪口上。

然而这边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流言蜚语还没压制住。那边上头派来的人就先到了。是大都护身边最得力的主簿林芝兰,负责都护府的文书和下属将领的功绩考核。

大燕沿用的是三省六部制,除了圣上拥有任免权,吏部也承担了主要的官员任免职责。按理说,武将的官职升降也归吏部管,但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这等边陲地域是例外。因着此地苦寒又离得燕京甚远。朝廷为了省时省力,将这边的官员任免拔黜都下放到了大都护手中。

大都护驻守在轮台,都督府远在千里之外。大都护公务繁忙,并不是事事事必躬亲。似这种任命调职大部分事物都会交给手下的人来做。很多时候能不能升,就是这些人的一句话。

然而这个林芝兰来东乡镇第一日,就被西营那边的校尉牛不群给接了过去。沈海晚了一步没接到人,兼之镇上传言很多。心里一慌,这不就开始乱。

这日一早,练兵之后,沈海就将亲信全招进主帐。

周憬琛一个才提上来的曲长原本是不够格的。但是沈海不知怎么想的,是觉得这时候表示亲近能拉拢人心还是当真病急乱投医,把周憬琛柳沅也给叫着一起去。

美其名曰,共商北营存亡大事。

沈海别的本事没有,口舌颇为煽动人心。先不提这次能不能抢占主位对自己的好处,直说起了北营与西营多年的龃龉。这些年两营之争,暗地里下狠手彼此陷害都是常有。其实不必沈海刻意提,在座之人心中都清楚得很。不过沈海此时说这些话并非多此一举,不过是为提醒这些人收起心里的小九九。他们能有今日都是他的功劳,一旦自己倒下去,谁都讨不着好果子吃。

先是一番震慑,瞥见其中好些人神色变了变。他才换了脸色,缓了口气表达了忧虑。临末了,许诺自己这回若是渡过难关,必定会不忘身边人提携之恩,往后若有机会定会托举身边人。

当然,这些话自然是说给新人听的。

这里的新人就两位,一个是刚被提上来的周憬琛,另一个就是从头至尾没说过话的柳沅。沈海此人非常善于拉帮结派,这等许诺好处的话张口就来:“我沈海最是重情重义,惯来照顾身边人。有我一口就有你们一口,只有我爬上去,往后咱们北营才不会要人鼻息。”

他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沈海虽说贪,下手黑,但要这些亲信为他卖命,多少手指头缝里会漏点儿东西下来。否则没好处谁愿意给他做事?再说能叫人不背叛,手里少不了有这些人的把柄。

换句话说,沈海若是倒了,大家都得玩完。

林芝兰人在西营这消息一传过来,慌得不只是沈海,下了,其他人自然就得想法子。

有人提议暗地里下黑手,将西营这些年做的污糟事儿全捅出去。只是话才说出口就被旁人给否了,他们捏的西营的把柄,西营那边也少不了北营的黑料。一旦他们这边敢捅开,那边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届时一旦行将差错,别说两边争出一个高低,怕是直接两败俱伤。

西北这边什么都缺,就是将领不缺。像沈海牛不群这样的七品校尉一拎一大把。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上头把这个上位的资格给收上去,直接

派个人过来,那他们才是真的完了。

又有人提议投其所好,不知谁打听到林芝兰有一个好美色的毛病。

若想笼络人,自然是给姓林的送美人。可这顶顶美貌的女子又哪里是那般好寻的。东乡镇这么大块地界,穷乡僻壤的能养出什么貌美的女子?除非去外头找。有人倒是提起,近来东街来了一对做买卖的姐妹花。肤白如玉,身段窈窕,生得那叫一个貌美如花。

这话一落地,角落里的周憬琛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鸦羽似的眼睫下眸色阴沉。

顿了顿,旁边有人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听闻那女子已有夫婿。这送美人要么别送,要送就送最鲜嫩的,有夫婿的妇人送过去怕是不大好。听说那林芝兰是汉人,这方面兴许有忌讳。”

周憬琛与柳沅对视一眼,柳沅无声地挑了挑眉。

“林芝兰确实是汉人,冀州那边过来的读书人,最是看重女子贞洁。”有人一听这话就想起来林芝兰的来历。他们此时是要集思广益,有什么消息自然不能藏着掖着。

话音一落,不知谁开口说了句:“林芝兰若是看重女子贞洁,这送美人便不是结缘是结仇了。”

提议那人张了张口,顿时又都没了章程。

争执来争执去就没个结果。沈海气得指着他们鼻子臭骂:“一帮废物点心!脖子上挂个脑袋是装饰么!”

废物点心们只能缩着脑袋挨骂,周憬琛与柳沅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后面听着。好在沈海也不需要两人跳出来指手画脚。把人叫上只是为彰显看重。另一方面也是拉人上船,用实际行动告诉两人他们北营是一条船上的。别因剿匪一事心存芥蒂给他惹出幺蛾子。

“除了这些法子就没别的法子了?就没有别的法子?”沈海捏着手指咔咔地响,若非投鼠忌器,他恨不得找人连夜把牛不群给做了,“既然要送美人,你们还不给老子赶紧去搜罗?!”

沈海嫌弃地摆摆手让所有人都滚,帘子一放下来又是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

出了营帐,众人都沉着脸匆匆离去。

周憬琛如今单独一个营帐,就在营地军官营帐区域最靠外围的地方。周憬琛放下腰间佩剑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他盯着一处微微眯起了眼睛,须臾,起身去了孙玉山的营帐。

午后,孙玉山便出了营地。

底层兵卒不能轻易出入营地,旗头以上的军官却不受限制。他一个人避开耳目去了东街。先是在西街的熟食店吃了一顿牛肉,而后在街上乱走,回营之前在一个算命先生的摊位前算了一卦。孙玉山在算命摊子上抬手敲了两下,而后拎着一坛子酒施施然回营地。

两日一过,传言就变了味道。先前没有压下去的流言越来越说的有鼻子有眼。

原本都在传驻地的高官与马匪勾结,如今变成了北营有高官勾结马匪收受贿赂残害百姓。这般指名道姓的传言叫沈海哪里还睡得着?

这流言蜚语说的,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是他了!

沈海气得要命,连夜召集部下亲信去查。

东乡镇才多大?有点什动静就能查出来。何况沈海一直派人盯着牛不群,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即收到消息。这里头果然有牛不群的手笔,沈海气得差点没提刀砍了牛不群。

当下便下令,非得给西营一个教训不可:“他不仁我不义,牛不群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老子怕他个屁!”沈海气得要命,亏他还估计大局没有捅穿西营做的那些事。牛不群这狗东西不做人,把他当傻子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