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家法

一藤条下去,白袍染血。

众人不忍地闭起眼睛。

院中响起藤条入肉的钝声,一下又一下。

时间一长,有些心慕大公子的侍婢们开始小泣起来,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叫一向敬重大公子的将军下此狠手。

旁边小儿郎也开始哭闹,嘴里喊着“阿爹莫打了阿爹莫打了”。

沈笃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长凳上,年轻男子的银冠已经落下,满头青丝披散,谁也看不清他面色,只能看到那霜雪被染红大半,血一点点淌下凳子,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

但他本人却似感觉不到似的,只偶尔有一两声闷哼,旁的动静再听不到。

良久,沈笃收手。

“父亲,好了?”

沈朝玉的声音响起,即使经过鞭笞,他声音依然平静,温润如水。

“你这个--”

沈笃拿过藤条还要继续,腰却被孙叔抱住:“将军,将军,不可!”

沈笃恨地将藤条丢到一旁。

沈朝玉踉跄了下,站直。

这时他已经不复方才的纤尘不染,一身白袍染血,连脸上亦溅了血,可众人还是被他震住。

莹莹月光下,这人一身气度依然遮不住。

他推开小厮的搀扶,先是有些不稳,渐渐的,就开始稳步往沈笃面前走。

走到沈笃面前:“儿已领罚,请父亲准允。”

沈笃像是第一次认清自己这个儿子:“不悔?”

“不悔。”

“好。”沈笃点头,“你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宰辅大人那边你自己去交代。”

“孙叔,叫大夫来看看。“

说着,他走了出去。

大将军一走,其他人也开始往外走。

竹青红着眼过来:“公子,大将军好狠的心,竟将您打成这样。”

沈朝玉接过他递来的薄披风,咳了声。

对着月光,他难得笑了下,竹青正看得傻,却听他道了声:“走吧。”

“哦,哦好的。”

竹青忙跟上。

院子周围还有徘徊不离去的侍婢,见此,擦擦眼泪也走了。

“公子,我们不回玉阙院吗?”

竹青跟着公子越往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

将军府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连照明的灯笼都只有稀疏几盏,越往里走越荒凉,像是许久没人来过了,他还看到了梁上的蜘蛛网。

最后,两人走到了一个叫“蘅芜院”的地方。

廊下只挂了一盏灯笼,随风而动,欲灭未灭。

风吹过来,大热的天,竹青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突然想起以前有关将军府的一个故事,心想:难道这便是大将军前头夫人的院子?

想起关于这前头夫人的事迹,竹青也忍不住唏嘘:红颜薄命,再是多情有才,一旦故去,也抵不过活生生的人呐。

竹青在这有感而发,院子里却是颤巍巍走出来一个老媪,大约是上了年纪,满头的风霜,眼神也不好使,杵在那眯着眼睛看了沈朝玉老半天。

沈朝玉一动未动,对这人出奇的尊敬。

老媪皱纹舒展开来:“是大公子来了啊。”

“嬷嬷。”

沈朝玉称呼了来人。

“欸,欸,公子长高了,也长大了…”嬷嬷一个劲地道,沈朝玉却对竹青道,“我进去一会,不必跟来。”

“可公子您的伤…”竹青话未完,就见公子脚步一转,进了院子不见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汴京城人人说公子君子风仪、进退有度,唯有他这个贴身小厮知道,公子其实挺有些…任性。

竹青为难时,那嬷嬷却是走到他跟前,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平日里都是你在伺候大公子?”

“是。”

连公子都尊敬的嬷嬷,竹青自然不会怠慢。

那老嬷嬷又拉着他问了些公子平日吃什么穿什么过得如何的问题,一边问,一边擦眼泪,不住地道:“夫人啊,大公子如今长得很好,是汴京城内人人都夸赞的好儿郎,老奴都看到了,夫人您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

听着这话,竹青突然有些鼻酸。

人人都道公子风光,可在竹青看来,有后娘就有后爹,虽说那后娘也不错,可公子却一直是孤零零的,否则也不会挨打了还来阿娘的院子…

在竹青唏嘘时,沈朝玉已经进了屋子。

屋内常年有人打扫,保持得还算干净,只是摆设有了一些年岁。

沈朝玉走到桌边,将一盏铜灯挑亮。

烛火跳了跳,将他手上交错的红痕照得吓人。

他却毫不在意,一边将手中折子挥灭,一边看着面前的屋子。

机杼,绣架,书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