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向嘉丞目光闪了一下:“好,我去瞧瞧。”

向氏制衣店的格局与众不同,一楼一半是制衣间,另一半是接待室;二楼又分做两半,一半是档案库,大部分客人的衣服样板、喜好要求等小资料,一人一份——这是向嘉丞最看重的地方。另一半是宽敞明亮的会客室,很多时候,向嘉丞和相熟的客人一起过来品茶、聊天。茶叶和点心不见得有多精致,可向嘉丞就是有这种独特的魅力,当他和你聊天的时候,会让你完全忽略了其他,只注意到面前这个人。所谓善解人意、兰心蕙质,也无外乎如此了。

左天一早上就赶了过来。其实他也不想这样赶,总好像是争着什么抢着什么似的,用东北话来说,未免太“上杆子”。他忍了一天,没见向嘉丞给他打电话。脑海里却总是反复出现向嘉丞站在他面前时的样子。

星期二晚上左天打电话叫崔亮来。崔亮是个大学生,被左天包养整整一年,又听话又懂事,偶尔使个小性子,也让左天觉得恰到好处。但那晚崔亮过来,左天才突然发现,他竟是这样像向嘉丞。左天仿佛美梦之中陡然被人叫醒,心惊了半截,顿时没了兴致,扔给崔亮点钱打发走。他破天荒地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安。左天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风流韵事,想起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竟然都像向嘉丞,准确地说,是左天记忆中的大学时期的向嘉丞。

原来,这个人始终在自己心底,而且还藏得那样深。

左天为自己的真情感动了一回,感动一回之余,就想起向嘉丞提起的他的那个青梅竹马。早在来之前,左天调查过向嘉丞,知道他在和另一个男人同居。虽说左天没见过那人,但他早已认定,不过一个卖熟食的,怎么能配得上向嘉丞——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举止优雅,月光一样遥不可及的男人?

说实话左天根本没把袁一诺放在眼里,是人都有迷茫的时候,危难之际有人陪着,就以为能天荒地老了。事实上,能共患难却不能同甘甜而至分道扬镳甚至彼此愤恨的情人,左天遇到过多少?

左天耐着性子等了一天,不见向嘉丞的电话。他像个刚谈恋爱却摸不清对方脾气的毛头小伙子,文件也看不下会议也听不进去,在办公室里晃了一圈又一圈。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叹息,拿着滑盖手机一会推上去一会拉下来,不想打又心痒痒,想打又不甘心。弄得秘书还以为公司就要倒闭。

到星期四早上,左天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干脆驱车直接过来。一是再见见向嘉丞,二来也有点探听探听对方底细的心思在里面。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左天想见识一下向嘉丞的制衣店究竟是个什么规模。

他下车瞧一眼就有点失望,失望之余竟是庆幸,庆幸向嘉丞这家店不怎么地,要是怎么地了这事还真不好办。左天一直想做个雪中送炭的人,雪中一定是需要碳的,要不然他怎么生火?就算能生火也是勉强的、迫不得已的,带着辛酸苦辣、肝肠寸断,带着世俗讥讽、疲惫沧桑。

于是,左天就用一种品评的、高高在上的、称不上趾高气昂但也隐约有种优越感的心态,走进了向氏制衣店。

前台接待的服务员长得很漂亮,却清汤挂面不施粉黛,说话慢慢悠悠,竟颇有些江南女子的温婉和顺,像是从老版红楼梦里现身的人物。

服务员也不问做是不是要做衣服,做什么衣服,只随在左天的身后。直到左天忍不住说:“你们老板不在么?”才细声细气地回答:“他还得过一会才来,您可以到他的工作间去等一等。”

左天没想等,他还有事,但一听到是向嘉丞的“工作间”,便又站住了,说:“好吧。”上了二楼才知道,这里是个会客室,角落里的桌上摆着茶水和点心,另一边就是向嘉丞做衣服的平台。

左天轻轻抚摸着裁剪了一半的光滑的薄呢料子,想象着向嘉丞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上面比量落剪时的模样,那姿势必然十分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