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没事,小家伙挺有趣的,掌柜的再与我们说说?”

“哎,客官想听,小老儿自然没有不说的理儿,要说这‘净’字牌,就根刚才那小子说的,地面干净得没油没渍,铺盖上别说虱子臭虫,就是一个霉点子你要找着了,咱这牌子都得揭喽。这是咱们崔小县令新想出来的主意,您还别说,虽然这小店得多雇些丫头婆子洗洗涮涮,但住店的客人多,这流水钱也天天见涨,这才一个月不到吧,回头客都来了几拨。”

掌柜很骄傲地讲:“据说是崔小县令来六安时住了对门那家店,觉得实在是太脏了,上任没两天便派了书吏来说了‘净’字招牌的事儿,书吏也不收茶钱,一条一条把那个叫评选标准的玩意儿和我们东家说明白了,我们东家说这事做得。对门那家没整干净,给书吏塞了几拨孝敬,没用!”

“如此说来,这六安的书吏可算得上清廉了。”安德裕嘴上问着,心里压根不信,衙门书吏要能清廉,这寒冬腊月能开出报春花来。

“哪是他们清廉,是他们不敢,”那掌柜的回道:“小县令可是会抽查他们的工作结果的,上一个接了孝敬给发了‘净’字牌的书吏,牌子还没挂上墙呢,书吏的活计就丢了,店家被罚了两份孝敬钱,那书吏则是退赔了两倍的赃钱,还在衙门口被打了五板子,丢了出来,从那之后就再没人敢了。”

“他这县令就一个人,全县里他查的过来?”

“小县令是一个人,可他弟子多啊,竹山村那些卖竹纸的,只要从哪个商人嘴里听了抱怨,立马就报给管事的陈柱子,陈柱子查实了就告诉叶师爷;在张小先生那里认字的娃娃听到家里大人说哪家太脏了,就和张小先生说,张小先生也会告诉叶师爷,报信的人可比开店的人多。”那掌柜顿了一顿又道:“书吏不敢随意收孝敬,衙役也不敢随便进店,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可舒心多了。”

安德裕听了,心底就安稳了,一个县里吏治只要大致清明,老百姓不受恶吏盘剥,就不容易出事。如此看来,这小神童有胆子和这盘根错节的吏员斗起来,胆气也弱不到哪里去。

崔瑛并不知道顶头上司要来视察工作了,他这会儿一个头已经长成八个大了,他觉得古代的税收真是一个大坑。

之前说了,税收是由县里按户等分配给各家的,按理说非常容易,只要按县衙里的户口薄划分的五等,算算平均数然后按例征税就是了。

但麻烦的是,县里户房的薄子按例是十年一修的,到崔瑛这里才到第五年,可情况已经与薄子上完全不一样了。有五年前算成上户如今连饭都吃不上的,也有算成最低等的户口却坐拥百顷良田的,若真按薄子征税,肯定得出事。

这事儿可不好解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重新造册,然后按户丁田亩征税,可这却是非常容易触及地方豪强的根本利益,只要看看历史上那些强行括隐的名臣下场,崔瑛也不是很敢动这方面的东西。

不过六安唯一一点好处是,因为地处在大别山区,山林地多,平原地少,真正的世家豪族少有在这里置地的,几个没什么太大靠山的富户不至于真的敢和官府对着干。

只是不能做的太过,免得某些世族物伤其类,难免逮着他乱怼。

崔瑛想一想,一面叫张雷带着蒙童们学着清丈田亩,一面派人请了六安的几个大族来县衙里喝茶。

崔瑛和现代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吃不惯宋代茶粉煮制的茶汤,崔瑛在六安安顿下来不久,便偷偷托人去蝙蝠洞采了茶叶,当时是想尝尝著名的六安瓜片的滋味的,谁知作为普通平民他连铁锅都打不起,炒菜的法子在六安城风靡了起来,他却没锅来炒茶叶。

这回当了县令,能调动匠户的第一时间,他就付了工价让铁匠给自己倒了一口铁锅,没采到谷雨前的茶叶也不要紧,普通的夏茶也很好,反正比现在待客的茶汤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