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也是至此,此前李曦初见嬴政之际的三个预言,全数应验。

少年那双狭长而又漂亮的丹凤眼静静的注视着李曦,目光深邃。而李曦则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径自的小仓鼠般吃着自己的干果,看上去可爱而又无害。

但嬴政心中清醒的知道,这只是最浅显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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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

韩非府邸。

两名斯文俊秀,同样都带着一种儒者气质的青年相对而坐,在室中下着一盘棋局。

赫然正是李斯与韩非二人。

随着左侧李斯的一枚黑子落下,他望着棋盘,微微笑了一下,对对面的青年说道:“师兄,这一局,你输了。”

“呃?”听闻这一句,右侧的韩非先是微怔,随后望了望棋局,露出一抹苦笑,应道:“是,我输了。”

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李斯不由得出言问道:“师兄这是……在困扰秦国之事?”

面对李斯的如此询问,韩非并未否认,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几日之前,他的师弟李斯从秦国来到韩国。原本,同门师兄弟相见,他是欣喜的。然而再一想到如今李斯事秦,而韩国刚刚合纵攻秦失败,一颗心便不免沉了下来。

可之后的事情却是他未曾,也无以预料得到的发展。

无论是李斯,又或者是王上派往秦国的使者,他们都说,秦王愿意不要韩国的一城一物,一草一木,唯独只要一人,那便是他。

虽然自身并不受韩王待见,但韩非终究也还是宗室子弟,一些穿的比较广泛的政务之事还是能够传得到他的耳中。

至少他知道,韩王派使者入秦之前,所愿意为秦奉上,平息秦王怒火的是三十座城池。

可是嬴政却说他不要城池,只要他韩非。

……秦王,觉得他值三十城?

这不禁让韩非心中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是很混杂的情绪,而唯一能够说得出来的大抵是……有点莫名的悲哀。

他一心愿意为其奉献,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韩国,他的大王厌恶他,连多看到他一眼都嫌恶,更不要说任用他的为政主张。可是敌对的秦国的王却是愿意以三十座城市来换他?

这可当真是可谓是……世事无常。

李斯温言劝道:“师兄,入秦吧,王上他是当真欣赏师兄的才能。”

听到他这一句,韩非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有些怆然的弧度,道:“入秦与否,选择权又何时在我手中呢?”

在这件事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的选。

因为秦王走的不是他个人的途径,而是整个秦国的国家层面。

三十座城池,只要舍他一个,韩王就可留下那些东西。一面是他所珍视的,另一面则是他一直以来厌恶的自己,如此选择,韩王会怎样做毫无疑问。

李斯不由得沉默,有些想要劝韩非说韩国不值得他如此,可再一想到他的身份,又有些说不出口。

韩非与他不同,他只是一介普通的楚国平民,可韩非是韩国贵族,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贵族,他是宗室之后。所以注定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洒脱。韩非的理想是可以在韩国施行自己的理念。

可话又说回来,倘若他非这样的一个拖累他的身份。韩非也早就不会继续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所以最后,李斯也只是轻声道了一句,“若师兄愿意为秦所用,王上绝不会为难韩国。”

听到他这一句,韩非轻轻的阖了阖双目,再睁开以后,轻道:“这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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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

这几日,赵国和楚国二国的割地赔款的最终条约已然是重新带回了咸阳,由嬴政确认,盖印,确立好交接程序。

而魏王的行架也已经至秦,虽然嬴政说的是邀请魏王来秦做客,但是实际上到底是让他来做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嬴政一点都没有对魏王客气,就在他才刚来到咸阳的第二天,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成的时候,嬴政直接就要举行封赏秦军的仪式。

于是,在魏王的见证之下,嬴政大肆封赏了把他们魏军打的满地找牙的“虎狼之军”,中间还夹杂着无数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话语,把魏王给气到心梗的一抽一抽的,期间引来数次秦国的医官频频回眸望去,大家随时以待着魏王昏过去。然后赶紧进行抢救,再一次的对魏王造成了性质极强的侮辱。

而李曦也是更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几次魏王被气的胸腔起伏的时候,喊着秦国的史官,赶紧将魏王因秦军雄武而“心脏病发作”的事情给记录在册,借此机会吹一波秦顺带辱一下魏。

一日下来,秦国的主人们尽欢,而来自魏国的“宾客”则是一个比一个面色扭曲。只不过在秦国并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这份扭曲罢了。

不过这尚且还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重头戏还在第二日,第二天的时候,李曦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一位魏人,找上了秦国一位出了名的比较好相处的大人,请求对方为自己引荐秦王。

原本求神告佛,求爷爷拜奶奶想入权贵之眼的这样的人列国都不缺少,但是这个时机感觉就比较巧妙,偏偏是魏王才刚被气的半死不活受了一肚子气的时间来了一个魏人投秦,而更为巧妙的是这个人的名字,偏生正是李曦所“认识”的人。

此人名叫魏缭。也就是后世所说的,

——尉缭子。对口的专业恰恰就是军事战略。

对于如今才刚刚捞出了一批他日带领秦国铁骑冲破六国的猛将的秦国来说,可以说他来的正是时候。

而李曦又是向来都喜欢夺笋的人,所以在当天晚上的宴会之上,自然就是开始语气温温柔柔的给魏王心口上捅刀子了。

先是暗搓搓的和嬴政交换一个眼神,然后装作不经意间的把据那位秦官说是魏缭是自称在自己国家受了冤屈逃出来的事情提了一嘴,嬴政配合的很好的加李曦此前与自己所说过的那番魏国多出人才之事又对魏王说了一遍,感慨了一番魏国怎么总是无故冤枉了有大才之人。

于是漂亮的少女那双桃花眼弯起优美的弧度,李曦笑盈盈地说着,“如此说来,若是今后不慎落到无人可用的情况,不说就派人去打探一番,是否又有哪个贵族权贵家中,有什么出身自魏国的学子书生给人冤枉了偷窃又或者是打了个半死了,若是发现此事,赶忙将人带回来,说不定就是给自己救了一位相国回来呢。”

被冤枉了偷窃指的是张仪,让人打了个半死说的是范睢,这两个魏国出身,但是都是事了一辈子秦的大名人,魏王自然是知道的,他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看向笑的就好像是一个不安世事的纯真小女孩般的李曦,咬牙沉声道:“神女这话可莫要说的太早了,就算您有勘测未来的识人之能,可这个魏缭能否造就张子范相那般的成就,如今可还说不好呢。”

听到他这一句,李曦侧头,语气更加温柔,明明是在附和着魏王的话,说出的话却是更加的令魏王难受,“是,自然,张子和范相的成就非寻常人所能够所及。所以也并未曾想奢望魏缭在秦国做出多高的成就,不过就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地一顿。然后笑容变得更加甜美灿烂,声音依然温柔,可却充满坚定,又带着一股无端的凛冽,“——灭魏,便已足矣。”

伴随着李曦这句话音的落下,魏王胸腔翻滚震动,抬手指着李曦“你——”了一句,话音才刚打了个头,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去,竟然是就这么的直直被李曦给气得昏死了过去。

见状,李曦顿时赶忙猫哭耗子的喊着医官,“大夫!快来人啊!”

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是怎样都无法按捺下去,趁着大多数人都在忙于抢救好似真的是有心脏病的魏王期间,悄悄的朝着不远处的嬴政眨眨眼睛。

得到玄衣的少年君王的瞪视,但虽然是瞪,那眼中却是满满含着纵容,寓意为,

——莫说是魏王还能抢救一下,就是真的气死了,他也兜得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