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嬴政年少,尚未亲政,朝中大权,一切政务全由太后赵姬、相国吕不韦二人把持掌握,说一不二,吕不韦是自先王继位以后便担任秦国相邦之职,多年以来,且不说他所结交的宾客、供养的门客多达数千,便是秦庭之中亦不乏与他交好臣子,支持着他的政见,朝堂之上以吕不韦马首是瞻,说一句满朝党羽毫不过分。

可吕不韦纵然身为相国,在秦国一人之下,可他终究是臣,而非君。

手下臣子的势力便倾朝野,天底下有哪个君王——哪个有主见、有野心、同样有手腕的君王能容忍至此?

曾经势弱而羽翼未丰的君王今已长大,可掌权的相国不愿归权,其实也不能够说是吕不韦一点都不愿意归权,只是他目下愿意放手的对于身为君主的嬴政来说,不够,且讽刺。

——堂堂一国君王,想要掌控自己国家的政务,竟然要看相国的脸色和心意,传出去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吕不韦现在是正在嬴政的雷区疯狂蹦迪。

想起前阵子发生的由吕不韦弄日由头的王上被太后催婚一事,李斯就觉得这位最开始看上他、给他有了见到嬴政机会的顶头上司八成要从奇货可居变成奇祸可居。

他是真的胆子大,明知道嬴政君王威势已成,他早就不是那初初被扶持上位,什么都不懂的羸弱君主,却还偏要再去以此事试探,妄图掌控嬴政。

毕竟虽然朝堂之上吕不韦一家独大,可若是要说起军权的话那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自古以来,对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位君王来说,将相和都是一桩值得称道的上好的美谈。

可一般往往来讲,由于分工不同,思想观念也大多相差甚远,“将”与“相”在许多时间往往都处于一种相悖的层面,故此大多关系都没有办法太好。

而秦国,便是如此。如今掌军的几位将军,几乎没有一位同吕不韦关系好的。与此同时,在军中有话语权,威望极高的几位将军,无一不是坚定的君主派,无论是历经四代秦王的老将蒙骜,又或是侍三代秦王的宿将王龁,都是在嬴政即位之初便向君王宣誓过效忠,以表忠心。

不过想来也是,吕不韦不受军中之人待见,实在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遍数秦国诸位相国,唯有吕不韦在位期间,秦国打仗最少,不曾恶战、打的太凶猛过。

而秦国又是施行军功爵制度,只有打仗,取得人头,斩首敌军,才能够升官加爵。但吕不韦为相不让打,那就是在断送为将者和将士们的前程——一个人最孔武有力的青壮时间就那么几年,过了这巅峰期再想拼命,就是有心,也未必还有余力。

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军营之中又能有几人对他拥有好感?那得是什么样的普渡众生的圣父在世啊?

所以如今朝野之中涌动着的暗流也就在这里。吕不韦政权在握,而嬴政直接以军权制衡政权,这咸阳的上层社会之中,每天都是处于一种不见血的腥风血雨之中。

而他现在身为秦王身边的近臣,自然也是每日会感受着这种无形的政斗的刀光剑影。

其实本来身处权力漩涡中心也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想谋富贵,图高位,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可问题就在于现在这形势倾向……

思及此,李斯心下忍不住的叹上一口气。

心中只觉得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幸好妹妹现在人在栎阳,不然以她那被王上抬起来的身份,恐怕在咸阳也安定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阿曦在栎阳有没有被人照顾好,天气快要转热了有没有人给她做新衣……

正当李斯心中记挂着妹妹之际,他已然被宫人带领到了他的君王所处的宫殿。

李斯面上挂起职业微笑,朝着那正前方的玄衣少年背影一拜,同时心中亦是准备好方才路上想过的问题最佳答案,信誓旦旦,颇有自信的等着自己的君王的问话。然后,随着玄衣少年的转身,第一句话就把他给问懵了。

无他。

因为嬴政所说的是,“李斯,你想不想见神女?”

听到嬴政这句话的时候,李斯的脑子是真的懵了一瞬。

随后在反应过来之后,青年紧接着的便是一阵头脑风暴,在脑海中将这一句听上去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单独拎出来分析,试图透过表面来解读眼前少年君王的话中深意。

然后才小心谨慎的开口回答道:“王上,臣以为……”

“废话真多。”听着李斯一通话下来左右言他,偏偏就是不正面回答他所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不知道脑中回路拐到了哪个山沟里的言辞,嬴政似是有些烦了,不耐道:“寡人没问你这么多东西。你就直接说想还是不想,寡人不想多听到第三个字。”

听到嬴政的这一句,李斯瞬间识趣,果断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