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苏先生为何有此一说?”宴云河问道,他不是不懂,只是想要多听听苏墨的想法而已。

苏墨道:“我幼时读书时有个同伴,我们同时开始学习识字,当我熟读千字文时,他还未学到一半,有时更是学了前面忘了后面,他家里也不是富裕人家,普通的人家供不起这种没有天资的孩子,后来就回家和父母学种地去了。”

“后来我也见过他一面,见他退学之后像是轻松许多,对于他来说,学习识字只是负担罢了,他自己也是不愿意学的。”

宴云河道:“但这只是个例,先生认为天下人都是这样的吗?”

苏墨道:“当然不是,但这世间大多数都是天资平平的人,这些人生在富裕之家还能进学,若只是寻常农家,那还不如不学,勉强进学,只会拖累家人,最后还一事无成,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他接着又说起读书所需花用,而农人一年忙碌连根墨条都买不起,谈何读书?

宴云河拿起手中的茶盏,仔细端详后道:“先生这茶盏是上好的汝瓷吧?”

苏墨不知他话题为何突然跳到这里,“王爷好眼光,这是我的一名弟子送我的寿礼。”

“那若是将这汝瓷换成粗瓷,可会影响这茶的味道?”宴云河又问道。

“自然不会。”苏墨盯着眼前的茶盏回道。

“如此可见瓷器的好坏与茶叶的品质并无影响,人也如同此理,只要能教化百姓,文字工具都是其次,那我们何不降低学习的成本与难度,让人人都有机会读得起书,识的了字。个人的天资是不同,但我们不能因为个体而否定全部,真正的教化大道,是百姓想学就能学,我们也只是提供一个机会。”直到此时,宴云河才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苏墨叹息一声,他没有注意宴云河话中的「我们」二字,不自觉就被宴云河带入同个阵营,“降低成本何其困难,更别说还要降低学习难度了。”

宴云河道:“我有些想法,想要让苏先生为我参详一二。”

“王爷请说。”

宴云河倒了些茶水在茶案上,以手为笔,缓缓书写几行文字,“苏先生看一下这上面的字,可能识得?”

苏墨定睛一看,就见上面的文字大多不全,但看了之后,他也能将这些字识个九成。

小弟子也凑过头去看,“咦?我好像能看懂,这个「说」字才不是这么写的,该这么写才对。”

他边说边比划,一旁的苏墨却看得出了神,这些字显然已经被完善过了,绝不可能是一时半刻就想到的,他许久才道:“虽然残缺,却又一脉相承,王爷想造字?”

宴云河摇摇头,“我只是区区一介普通人,如何能轻易造出与经过上千年演化而来的文字相提的字,先生应该看出来了,纸上的字有些是从草书演化而来,有些是楷书。”

“自文字出现以来,经由甲骨文到篆书、隶书、草书、行书、楷书,都是由繁至简的过程,至此时民间也有俗体字出现,我只不过是想顺应这个趋势,将简化后的字体传播于民间,降低识字的难度。”

苏墨抚须,“王爷的想法是好的,但王爷有没有想过,世人识字多为功名,学了这些简体字的人,今后如何考取功名。”

宴云河哈哈一笑,朗声道:“先生说笑了,我明明在和先生讲教化之道,又关功名仕途什么事?”

苏墨亦笑言:“我哪是开玩笑,我是怕这简体字朝廷不认,学了也不能做官,百姓不愿学而已。”

世人多功利,只能看一时,宴云河这个想法固然降低了学习门槛,但无利可图还要花费精力,只怕应者廖廖。

宴云河说道:“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我准备自行创建学校,以简体字教学,学生学成之后,我会为这些学生提供工作,只要有钱赚,相信百姓还是愿意入学的。我尝试过了,认了简体字,同样可以轻松识别繁体字,二者之间虽有不同,却也相通。”

当然,他的这个尝试,是根据现在简体字推广之后得出的结果,此时说来,倒也不算错。

苏墨也没问宴云河要提供什么工作,他手指敲了敲茶案上写了简体字的纸,“那王爷又有何法可降低成本?”

宴云河道:“现今识字练字需笔墨纸砚四宝,但在我看来,只需笔与纸两样即可。”

“何解?”无墨怎能书写?

“书写,就是在纸上留下痕迹。”宴云河拿起那张纸,“如此才能让人看到字,只要找到能代替毛笔与墨汁的东西,同样能在纸张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但制作的成本却远远低于制造笔墨,就能降低成本。”

苏墨来了兴趣,“王爷已经找到了。”

“不错,”宴云河神秘一笑,“虽然还未制成,但我相信离此物面世那日已经不远了,到时还要先生品评一二。”

“若能得见此物,那是老夫之幸,当不得「品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