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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心底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

有的。

但藏在最幽深的水底。

“树祖不愿它们误解你,在你走后,一条龙一条龙地游说过去。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过去的事终将过去,前辈们保留下来的龙珠,正是它们心甘情愿受罚的证明。角龙一族,可战死,可夭亡,绝不屈辱偷生。是世人贪心不足,龙王无错,忠心护主的角龙也无错。”

“是天瞎。错不在你我。”容庭芳无甚表情,“无端之罚,欲加之罪。我早晚要它说个清楚,吐个明白。”然后,血肉之债,一样一样还回去!

“天雷阵要破。”说话间,黑龙和容庭芳已近水面,到水面时,黑龙便停了下来,“我不能再上去。若叫雷阵发觉,恐怕又是一场灾难。”它看着容庭芳,“当年,龙王领着我们大杀四方,是替天界征伐魔界。而今天界将我们当成功成即退的弃子,你成了魔界之主,是为因果轮回。龙族曾经荣光万丈,昔日故土浩泽之渊,璀璨可比荒火之境的凤凰神木。”

黑龙道:“我老了,不怕死。但就算冲破这天,我也要让后代获得新生。”再不能沉寂在这孤苦的岁月中,永世不得超生。它是这么想的,或许其它一些龙也是这么想的。

此番殷切,声声泣血。容庭芳就算无心无情,亦为其话中果决震撼。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受,似是愤怒,似是澎湃,就像是熊熊火焰灼烧起来。

生机是有的。只要劫数得以了结。

但如果,如果是因为当年受了天罚的龙王仍在世上留了一颗龙珠,以致这个劫数不消的话,角龙就算战死,也绝不会叫它任天雷劈成碎片。这不是它们的错,怎能就此叫龙王带着冤屈步入轮回,就算此刻立即重生,而它们重归大海,这份耻辱也会叫整个龙族抬不起头!

“我有一事要问你。”容庭芳也在想龙珠,但他想的,不是许久之前那颗,而是他自己的。既有同族,想必更加了解。他沉吟道,“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尽快重修龙珠?”

“龙珠?”黑龙长长的胡须在水中摇曳,它声音中带了丝惊讶。“是谁要重修?龙珠只有一颗。如何能重修?”

不能?余秋远不是说,他是凤凰,可以重修内丹吗?

容庭芳皱眉道:“凤凰不是可以吗?”

“这我不知道。妖族的内丹,一生只有一颗。”黑龙道,“内丹在,我们在。”丹亡,人亦亡。就像之前,角龙们之所以要护住龙王的龙珠,就是为了叫它哪怕是肉身尽毁,也能有完整的魂魄投往转生台。来生不受任何残缺之苦。

这容庭芳就不懂了,他斟酌道:“我先前受过伤,醒来发现龙珠没了。倘若按你所说,我岂非该魂飞魄散?”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在这里,还想着怎么捅了这破天。

“你有所不知。龙珠只要在,我们便无事。除非它成了别人的东西。”

这话听来熟悉。

容庭芳忽然想起来,当初余秋远也说过,他急着要取回丹珠,是因为怕它在容庭芳腹中太久,从而同化被他吸收了去。这么一说也对,余秋远失却内丹这么久,不也好好的。而且内丹受了他的雨露恩泽还成了精。

那他的龙珠丢到哪里去了?

“不用太担心。可往故地一寻,或者是藏在你身体哪里。”黑龙道,“我观你功力更盛以往,它一定离你很近。倘若龙珠有恙,是绝无可能安然无事的。”但黑龙并不知道,容庭芳曾经舍弃过骨血。它只是问道,“你既受过伤,养伤时没有内丹协助吗?”

有。是别人的。

“还有个办法。”黑龙说,“瞧上哪颗好的,抢来变成自己的也可以。”

内丹这种东西,是可以共享的。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痴情的妖族,要把自己的内丹吐给普通人,也不会有邪修,专门抢妖类的内丹当丸子嚼。

如果真那么泾渭分明,余秋远的内丹就不会认容庭芳当爹。

合适的?余秋远的内丹就很合适。比起余秋远,现在似乎更适合给容庭芳用。容庭芳其实心里怀疑,当初在瓦行,他分明瞧见余秋远的内丹炸了,那这颗是谁的呢?该不会本来就是他的吧?因为吸收了余秋远炸下来剩余的金丹灵气,变成一颗了?

黑龙还在鼓吹:“合适的不多,抢了也没事——”在得到容庭芳的怒视后,悻悻闭上嘴,仍旧有些不放弃。“你大可以考虑一下。”

“好了。”容庭芳很是不耐。“我知道了。”

目送着银龙往破水而出时,夕阳像散开的花火,碎了一池的波光。黑龙在潭底深处,眼中露出向往,复而转向深沉。它同容庭芳说的,没有半句虚假。角龙一族被镇在这里不见天日已经够久了。它们老了,没有指望,但就算头破血流,也要叫那些还没见过世面的幼龙,重新回到荣光的巅峰。它们不应该承担不属于它们的罪责,被拖累至今。

它们心底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