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考结束之后,顾景羲顺利被巴黎高商录取,而他只身前往伦敦深造。两个人走的时候是同一天,同一个机场,相近时间的航班。可却是坐的两辆车,没有拥抱,没有告别,彼此远远地错开。

林骞想,顾景羲到底是不在乎自己的,否则也不会对他如此明显的反常不闻不问。又或者他其实是知道真相的,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一点点微末的关心,不过只是心血来潮的施舍。就好像上帝怜悯亚当的孤寂,抽去他一根肋骨为他创造了夏娃,亚当感恩戴德,上帝却无悲无喜。

像顾景羲这样一出生心就仿佛是冰做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仅仅十年就能把这颗心焐热呢?

林骞想起了见到顾景羲第一天,葬礼上他遥遥望来的眼神,那是一个久离人间烟火的,漠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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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顾景羲存在的日子与林骞而言,就像是流水一般留不下任何痕迹地划过。伦敦的第一个除夕夜,中国城内人潮如水,正红色的巨大灯笼挂满牌坊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从街边走过的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神采。有小孩在街边买了只有中国城才卖的摔炮,嘻嘻哈哈地哄闹着从林骞身边奔跑过去,在他脚下冷不丁摔下一只,迸溅的橘色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笔挺的裤腿,又倏然熄灭。

他推掉了学院系花扭捏的邀约,推掉了留学生圈子的除夕聚会,在这样一个亲朋聚集,阖家团圆的夜晚,林骞只是在中国城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与一个又一个与他同在异国他乡,却由衷享受着跨年喜悦的同胞们擦肩而过。他看着凿在朱红墙壁里的各色饭店,蒸腾而上的火锅热气模糊了玻璃窗里的每一张脸。

直到中国城的每一条街道都被他走了个遍,林骞终于推开了入口处那家酒吧的店门。约莫是除夕夜中国人都习惯性地与亲人团聚的缘故,这家平日里人气高涨的酒吧今夜却并没有多少人。林骞摘下围巾,径直走向吧台,冲酒保微微笑了一下,点了一杯他平常并不常喝的Tequila Sunrise。这酒本适合夏季喝,林骞也不在意,端着杯子找了个酒吧没人的角落随便坐进去,他把酒杯放到玻璃桌子上,盯着那一小杯明明冰冷,颜色却仿佛散发着炽热暖意的液体,一时间有点出神。

这种颜色艳丽的鸡尾酒有一个与之非常相配的名字——龙舌兰日出,顶端缀着一枚殷红的小樱桃,杯口稳稳地插着一片薄薄的橙片,从上到下依次由橙黄渐变至橙红色,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铺满火烧云的夏季日出。

C城的夏季,就常常被火烧云缀满整个天空。

夏季,烈日,黑板上飘洒的白色粉笔灰。

群鸟振翅飞过,两个小小少年在归家途中分享同一瓶橘子汽水。

十几年前被顾景羲喝得只剩下最后几口的汽水,林骞不假思索地接了,喝完了最后的一点。那汽水带着顾景羲的味道,是甜的。

十几年后身边不见了顾景羲,林骞一个人默默喝完了龙舌兰日出,浓郁的橙子味从舌尖蔓延开来,可这一次,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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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林骞的思绪,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的是“徐理”。林骞去往英国之后,顾慎之开始慢慢地把一些黑道上的事务交给他做,正好顾家和英国部分也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林骞不负众望,一直都做得很好。他在顾家的身份特殊,顾慎之对外一直对他的来历守口如瓶,只说他是自己早年在外的私生子,因为身世特殊才随的母姓。对于顾慎之这种宁愿给自己抹黑也不公开他真实身份的做法,林骞并没有什么异议,他知道顾慎之不会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