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轻抚着光滑的手背,叶英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低迷,“有心事?”

他暂时能想到的,是草鬼出没和绿萼受伤两件事,草鬼之事不可随意揭过,绿萼于静姝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人,她心里该是不好受了吧?叶英心里尤有微叹,今日他带静姝去给顾心兰扫墓,本想解一解她的心结,却不过浮生半日。

静姝的眼莫名生了涩意,她向前一靠贴着叶英温暖的胸膛,低声道:“绿萼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她生性活泼,初来乍到的时候总是没规没矩,嬷嬷说了她好几回,皆因我不放在心上最后不了了之。这丫头爱闹,有时候我觉得她像极了曾经被你宠着的自己。”

是以,她也潜意识地纵容着绿萼的率真,无形中又像极了当年的叶英。原来有个半大不大的丫头跟在身边是这样的感觉,叶英喜欢摸她的头,她也习惯性地会去摸绿萼的脑袋;叶英惯是看着当初的她在面前玩闹,她也从绿萼的天真烂漫中嚼出了一份无奈与宠爱的心境。

叶英静静地听着女子低柔的嗓音,絮叨六年的往事,听到后来她落了一声低叹: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姐妹而非主仆,可她却要与我生分了,我不想看到她脸上出现那么多敬畏……

心中微动,他轻抚着纤细的脊骨,俊秀的五官浮上些许深意,她正苦恼的事,倒是和他之前所想不谋而合。

绿萼在床上躺了三天,草鬼从她身上吸食的精气得以恢复,人便没事了。绿萼的娘亲在山庄别处还要做事,对女儿千叮万嘱之后才放心离去。

娘亲一走,绿萼脑海有些空白,站在落梅居门口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虽然是她熟悉的院落,可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侍卫看着丫鬟杵在门口发呆,便把她叫回了神,心中暗想:到底是跟在静姝姑娘身边的,连姑娘的呆病都学得像模像样。

绿萼转头茫然又惶惑地看着落梅居内的一景一物,脚下的步伐十分犹豫,她是想留在静姝身边的,可真正回来了,她却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被爹娘训教了大半个月,她看静姝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可她还是喜欢静姝的,那是个闲话不多心思又极其温柔的女子。

“绿萼!”

黑亮的眸子一眨,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秦嬷嬷,脖子一缩没来由地发憷,低下头去轻道了一声嬷嬷。

“你这丫头,搁这儿跟别人守门呢。”秦嬷嬷端着茶水站在她面前,“别愣着了,庄主喊你过去。”

静姝去了账房,眼下不在落梅居。绿萼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房门口,一抹亮黄在漫过窗台的朝晖中尤为夺目,三千白发胜雪,莹润如玉的侧颜覆着薄光,一时分不清是暮春的暖阳还是自身的华彩,那是一个足以令人一见倾心的男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枚昆玉制成的白子,修长的指节有着迷人的弧度,叶英坐在黑白纵横的棋盘前似陷入长考,指尖的棋子迟迟未落。

绿萼战战兢兢地端着茶盘跨过门槛,秦嬷嬷在走廊上跟她比了个眼色,她亦不敢出声打扰。静姝不在的时候,叶英或在院中打坐调息,或在书房内自弈一局,庄主的可人儿没有陪在身边,旁人唯有万分恭谨地伺候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叶英手中的玉子终于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断裂,绿萼忍不住双腿打颤,身形摇晃。

“坐吧。”

绿萼睁大了眼,一时没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大庄主是在喊她……坐?

身边的人久久未动,叶英将心思从棋局中收了回来,袖袍垂在身侧,静静地等着。

收到秦嬷嬷从门外递来的眼神,绿萼向前迈了一步,僵立许久的双腿早已发麻,但还是咬着牙上前地将茶盘放在叶英面前,然后在旁跪下。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面对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庄主,绿萼见过他对静姝的温柔宠爱,却也没忘外人所传叶英性冷无法接近之语。叶英是藏剑山庄身份最为尊贵的人,他生就一副清冷无双的相貌,亦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旁人不敢僭越。

小丫头尽可能地低着头,规规矩矩不敢出声,实则脑海一片空白。耳边传来悠然的注水声,八分满的青瓷茶盏落在她面前,绿萼惊惶地看着华发锦衣的男子,大庄主……亲手给她斟茶?

“这杯茶,谢谢你替我陪在静姝身边那么多年。”叶英平静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听声注水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若静姝在场绝不会让他动手干这事。

绿萼看着面前的茶盏,捏了把手心的冷汗,还是没有胆量上前拿起,“这……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你觉得静姝如何?”

指腹轻抚着光滑的手背,叶英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低迷,“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