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剑身,阿渡执剑不稳,悄然垂于身侧。听了我这三言两语,片刻已是泪流满面。

她大约想到了赫失,想到了二十万突厥人奋战身死的夜晚。若说小枫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阿渡却是亲身所历,片刻不能忘怀。

可是她同小枫一样,孤身远离西凉之后,不仅大仇未报,且身心俱陷仇敌。

天意弄人,谁能逃得过呢?

阿渡即便是哭,也无声无息,只是任泪水肆意涌出,此外无甚响动可言。她甚至连抬手擦泪,都没有。

我想起很久之前,我还没想起这些事来,阿渡在我眼中,不过婢女而已。她时常冒犯于我,带着无比的怒气与敌意,面上自然冷冷的,满是凶狠。因此我对西凉女子印象很差。数次想将阿渡逐出东宫,然而小枫不许,数次维护于她,言语之间一直都拿阿渡当妹妹看。

值得庆幸的是,我到底念着她千里迢迢,身边只这一个可靠的人,虽然永娘是我千挑万选给她的,到底又隔了一层,我怕小枫难过,又想阿渡毕竟只是孤身一个女子,最终也没舍得痛下杀手。

也或者……是因为赫失。我总存了一份愧疚。

这些幽微隐深的心思,不该存在心头。

我早知道帝王的一生,是孤家寡人的一生。但活了二十年,每每想起,那几分遗憾怅惘始终难以磨灭。像是明珠蒙尘,未见得它就不是明珠了,但总叫人挂了几丝郁郁在心上,不得安宁。

尤其一见着阿渡,心头总要勾起这些。

像是一份拟好的罪状,日日张贴在眼前,令人回避不掉。

如今这状子上写了别的故事,不止仇恨,而是爱恨纠葛。

如蒙大赦一般,我竟暗自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