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惊蛰很少和容九一起睡。

虽也有过同床共榻,可是正正经经一起上|床,而后准备歇息的次数,还是少之又少。

昨夜那种特殊情况,那就更不用说,根本没咂摸出味来。

惊蛰挣扎了一会:“要不,你先睡?”

“为何?”

“我怕你睡不着。”

惊蛰的话刚说完,容九就掀开被褥躺下,那淡然的态度,好似根本不成什么问题。

“无碍。”

惊蛰小心地开口:“可你,不是浅眠吗?”

容九眉锋微动,淡淡说道:“石黎和你说的?”

尽管石黎总是语出惊人,惊蛰想不出和他能说什么,但还是竭力聊了几句,隐约从他的话里知道,容九是个很浅眠的人。

应当说,他被吵醒后,会有起床气。

惊蛰回忆着石黎那时的表情,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起床气”,才会叫人露出苦不堪言的神色。

大概是脾气真的很坏。

惊蛰没暴露出石黎,虽然这跟裸奔也没有差别,他只是咳嗽了声,“我只是觉得,前几次,你也总是很早起,会不会就是被我吵的?”

寥寥几次里,惊蛰都很少看到容九和他一起醒来的画面。

多数时候,他醒了,身边就没人。

惊蛰可是宫里最早睡早起的宫人了!

容九居然还能比他早!

“不会。”容九淡淡道,“快些睡。”

惊蛰看着柔|软的床榻,着实有点躺不下来。

这倒不是他没事找事。

实在是那些特殊外力没了后,他蓦然意识到,和容九一块睡,竟是有种后知后觉的尴尬羞耻。

不过容九都躺下了,惊蛰没了别的理由,就也慢慢跟着躺了下来,将被扯到了下巴。

他身子比昨天还僵,好一会,都跟一具尸体般。

容九信手一摸,冷冷说道:“睡不着,我可以捏晕你。”

“我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惊蛰小声嘀咕,“你就不能体谅下,说分开睡吗?”

捏晕人是什么法子!

可坏。

春日虽是有点潮气,可打个地铺,惊蛰也是愿意的。

“不如拔了石黎的舌头。”

黑夜里,容九薄凉冰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惊蛰心头一惊,在被子里摸索了两下,一把抓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他人还挺好的,别这样。”

“哪里好?”

“他和另一个侍卫大哥帮我驱赶了那些鸟,还……”惊蛰这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不对,“不过,他再怎么好,都没有我们容九好。”

他话音一转,夸起了容九。

“就没见过,长得跟咱容九这么漂亮好看的人,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镜,连嘴巴都软软的,哪哪都好……”

“惯会糊弄。”容九淡声打

断,“你就只是看上了脸。()”

谁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惊蛰立刻反驳:哪有,容九人美心也善,又是帮着买房,又是给人送证据,还天天上赶着给送礼物,这样好的冤大头去哪里找??”

“冤大头?”

容九重复。

惊蛰的声音可疑地卡了一下,直接忽略了容九的话,继续热情洋溢地夸,直将容九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就是天仙也难找。

他觉得容九冤也是真,毕竟花的钱实在是多。惊蛰很沉痛,总感觉容九这感情买卖有点亏了。

惊蛰那张嘴要是想叭叭起来,真是和麻雀不逞多让。

容九许是烦了,就着他们交握的手将人扯到怀里,准确地捏住了惊蛰的嘴巴。

惊蛰:“唔呜,唔呜。”

好吧,被制裁了,说不出话来。

容九低头,咬住惊蛰的上嘴唇,就跟那是能吃的般磨牙,愣是将它碾到肿了,这才送开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夸再多,也不能下去。”

打地铺,那是绝无可能。

惊蛰连拍了容九好几下,那胳膊才松开,他捂着嘴嗖地后退,只觉得好疼,又痒。

抿了抿嘴,还肿着。

惊蛰气恼,带着这猪肠嘴,还怎么出去?

惊蛰算是看透容九这家伙。

所谓的不安全,那些门门道道面上看着很有理,实则就是把他关起来!

惊蛰侧身躺下来,脑袋重重地砸在容九胳膊上。

压死你得了!

容九长手长脚,将惊蛰整个给拢过来,抱在怀里:“不要总想这般多。”男人的声音淡淡,带着少少的叹气,“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不是你喜欢说的?”

惊蛰甚少能听到容九叹气。

这是个宁愿让别人咽气,也难让自己叹气的人。

惊蛰想来,这寥寥的几次叹气,好像都是因为他。

但多思多虑,已经成为惊蛰生存的本能,想要按下过于活跃的思绪,那还是有漫长的路要走。

最起码,得到他不必担心怎么生活的时候……不过现在,惊蛰身上的一座大山,已经快要被搬开。

一想到黄家的落败就在眼前,惊蛰的心情就诡异地昂扬起来。

……虽然看人倒霉高兴不好,可是他们都有仇,就让他多高兴高兴得了。

惊蛰抿紧嘴角,不想让容九知道他是个有点缺德的。

趴在人的怀里思考了片刻,还是旧事重提。

“那你说,你是不是有起床气?”

容九的声音冷冷,听着是勉强回答:“是有一点。”

惊蛰谨慎:“一点是多少点?”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容九这人说话,惯会保留,要是不多问几句,轻易就能被糊弄过去。

冰凉的大手盖住惊蛰的脸,将他扑腾的脑袋瓜子按下去。

“再不睡,就把你锁起

()来。”

容九果然知道,治惊蛰的办法是什么,只是这么一句,惊蛰当即倒头就睡,安静乖巧,再不说一句话。

只是,有只手,偷偷摸摸在被褥里潜行了一会,到底是摸到了另外一只冰冷的大手。而后被反手牢牢扣住,不再给乱跑了,那手反抗无能,到底是讪讪不动。

就跟惊蛰一样,那眼睛闭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睡着了。

容九搂着惊蛰,长手长脚几乎将人笼罩,再没后退的余地。

正如惊蛰的问询,容九有起床气。

不过只要睡沉,就难以被人吵醒。

这时还愣要撬醒他的人,难道不活该?

这很合理。

容九霸道,且理所当然。

直殿司内,经过几日的清扫,被破坏的各处房屋总算理出个人样,不再和之前那样狼藉。

这几日,甭说是直殿司,整个直殿监就少有人进出,各处都弥漫着某种压抑的气氛。

这一回,直殿监也死了好几个人。

宫里各处还在清|理蛊虫,侍卫到处巡逻,洒扫的宫人都不必去上值,算是空闲了下来。一旦空闲下来,对于近来发生的事,就有议论。

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其中,尤以直殿司最为醒目。

直殿司一个人都没出事。

就算是趴在床上,连跑都没路跑的来复,也是好端端的,一点皮毛都没损,只除了些房屋床柜的损坏。

可这些比起人命,又尤有不足。

不乏有人来问,只是直殿司内,都说一概不知。

这是姜金明下的死命令。

在意识到其他地方都有人死,却偏偏直殿司无事后,姜金明第一个反应,就将所有人都带来,严令禁止他们对外宣扬。

姜金明是个很好的掌司,可他更不是凭着好脾气坐上这个位置的。

他对自己徒弟,都能上板子上鞭子抽,就更别说这底下的人。

一听掌司的命令,底下的人自得服从,只说是运气好。

来问的人一听这话,面上是笑哈哈,心里则是大骂骗鬼呢!

这些玩意如此可怕,根本就不会绕路,直殿司分明也在它们前行的路上,怎么偏偏只有直殿司没事?

惊蛰的失踪,也很受人关注。

自打那日,惊蛰冒雨出去查看情况,却没有回来后,慧平已经着急得要命。每日遇到巡逻侍卫,都恨不得要问上三遍,找到的人里面……有没有惊蛰?

他怕没有惊蛰的消息,更害怕真的从他们嘴里得到惊蛰的消息。

慧平询问的次数之频繁,已经到了那些侍卫看到他,就会疲倦地朝着他摆摆手。

那就是没有。

这几日,后宫巡逻的力度非常大,这些侍卫操劳得很,有的连着两三日都没歇。

谷生和世恩是跟着慧平一起去的,又拉着焦急的他回来,一边路上还安抚着

他,只是他们这两人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一进直殿司,又看到有人来探听消息,这心头的无名火起。

世恩嘴皮子贼溜,上前几句话,就给人阴阳怪气跑了。

被拦住的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摸着脑袋说道:“真不知道,他们总盯着我们这里做什么,现在各处都乱着,不先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吗?()”

慧平冷冷地说道:记恨咱们没死人呢!?”他丢下这话,就面无表情地朝着屋内走去。

那小太监有点愕然地看着慧平的背影,慧平可是他们这里脾气最好的人之一了。

谷生叹了口气,“惊蛰还是没消息。”

一听这话,小太监也能理解。

谁说他们直殿司没损失?

惊蛰到现在都是无声无息,也不知道到底是……还是没在哪个地方。

其实许多人心里都猜,惊蛰可能是没了,只不过被啃得太干净,还没被分辨出来。据说侍卫处那里,还停着几具白骨,没有被确认身份。

大抵也是为了这份倒霉情分,所以迄今为止,都没有人泄露出口风,说起直殿司之所以没事……

很有可能是因为惊蛰的那些香。

不过,这日,慧平他们回来没多久,直殿司就有人上门,他们和寻常的巡逻侍卫,看起来不太一样,仿佛像是……御前的人。

他们直接去了姜金明处,和掌司聊了许久,而后,又将慧平给带了过去。

世恩和谷生收到消息急急赶来,人已经在里面了。他们可不敢闯进去打扰他们谈话,只能焦虑地在外头等。

一刻钟后,慧平才被放出来。

见着他脸色平静,浑身上下,也不像是哪里被拷问受伤的模样,这两人才放下心来。

世恩:“慧平,他们寻你做什么?”

慧平:“惊蛰找到了。”

他蓦然这话,将世恩和谷生给打蒙了,下一瞬,嘴角的笑意就止不住飞起来。

谷生都直接跳起来,喜悦之色流露于表:“当真?可那些人,还能是为惊蛰来的?”

慧平:“方才那些,是御前的人。”

他朝谷生和世恩解释起来,说是惊蛰这几日其实都在昏迷,直到今日才醒来。

因着在虫潮中丢失了身份腰牌,也腾不出手辨认,这才拖到了现在。而恰好,惊蛰也是御前留意的重中之重。

“说是惊蛰身上,除了零星的咬伤,没太多伤势。”

谷生摸不着头脑:“这不是好事?”

世恩:“当然是好事,可要怎么解释刚好就他没事呢?”

这就和现在的直殿司是一样的。

慧平点头:“刚才他们已经要走了惊蛰所有的香。”

这不比其他地方,来的是御前的人,别说他只是个小小的太监,就算是掌司也没有办法违抗。

御前的人接过这香,把玩后,同姜金明解释,这些是御前赏赐出去的香料,其他处很

()少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