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斐然一路跟着导航，开到了这处快要出市界的村落。这个行政区偏僻，他鲜少来。一路芭蕉与无花果田连绵，基塘边粉色异木棉盛开得十分鲜艳。路过了两个度假村和一个高尔夫俱乐部后，终于由一条分叉路口进入到了水泥铺就的村路。</p>
村道一边是稻田与果田，另一边是连绵的村屋。</p>
宁市的村屋与城中村模样相仿，淡黄色或砖红色的长方形小砖铺成外立面，栅栏式的银白色防盗窗，不设外阳台，因为通常有一个自属的院子，但这也不妨碍家家户户在窗台上见缝插针地放上几盆万年青、三角梅，再插上一柄从寺庙里请来的金色转运风车。已是年末了，这些风车经风吹日晒，退了色，要等新年换新的。</p>
在这样朴素杂乱的景观下，突然遥遥看到一片白色建筑，向斐然搭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p>
近了。心绪乱，音乐都听不了，吵得他烦躁。</p>
向斐然关掉电台，降下车窗，让稻田里温热的风顾吹进来。</p>
毫无疑问，这处建筑原先的选址和设计出自专业团队，拐了个角后，那些红绿的村屋和电线便彻底在景观里消失了，整片视野豁然开朗，浓绿的梯田与高耸的椰树组成了极具度假风的景色。</p>
商明宝的语音发了过来，向斐然将听筒抵到耳边，听到她的声线“斐然哥哥，你找到了吗”</p>
有点甜。</p>
向斐然停了车，下去抽了根烟。</p>
十分钟后，benz的车轮毂在白色砂石的步汀上发出持续的摩擦声，一直在外玄关下踱步的商明宝立刻迎了出来。向斐然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看到她后猝不及防踩死刹车，心率几成破折线</p>
“你不要命了”</p>
商明宝完全没在怕的，眼里只有他，绕到了驾驶室的窗外，弯下腰“你没有迷路就好。”</p>
下了车，商明宝的声音还在继续“已经一点了，下午是从十二点开始计算的。”</p>
向斐然“”</p>
她像极了他见缝插针去上东区见她时的模样，连迟了十几分钟都要计较虽然那时迟到的是她。</p>
偌大的别墅和院子空空荡荡的，不见佣人，不见园丁，连苏菲和essie都没露面。</p>
“他们出去休年假了。”商明宝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p>
“”</p>
商明宝磕绊了一下，多余解释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p>
向斐然瞥她一眼“没误会。”</p>
商明宝莫名紧张，先前预演过一遍的话题和路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怕冷场，话赶话地说我带你参观一下房子吧，斐然哥哥。”</p>
可以，客人来了坐也不给坐。</p>
向斐然当活动筋骨了，颔首道“你安排。”</p>
商明宝从泳池边的冰箱里抱出两瓶水，“这是泳池。”</p>
向斐然“嗯，认识，以前见过。”</p>
商明宝“”</p>
她先是窘得脸红了一下，继而忍笑起来。唇角怎么也抿不住了，干脆趴到水吧上笑出了声。</p>
向斐然睨她，淡定地拧开水喝了一口。</p>
商明宝笑得颈上冒汗“这好像是你讲过最好笑的笑话。”</p>
向斐然微勾了勾唇“继续吧，导游。”</p>
不可思议，冷得冻死人的天气后，居然还有如此猛烈的回温。</p>
太阳晒得人根不住，商明宝领着他，一直在房子与树的影子下走。</p>
“我今年年初才搬过来，本来哥哥姐姐都让我去云归那边住，好跟小哥哥互相照应，但是我嫌那里太工整了，就是富人山庄该有的模样。”她沉静而娓娓地说着，“我喜欢田野里的这份寂静，尤其是午后，虫鸣，风从植物间走过的声音，都让我想起在爷爷那里、在野外的感觉。”</p>
向斐然听出来了，这处房子总让她想起他。</p>
若住海边，他带给她的感觉也许就被日复一日的海浪冲走了。</p>
人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关于夏夜的片段，伏在妈妈肩上被她拍哄入睡的呢喃，萤火虫的光点，蟋蟀的鸣叫，植物郁葱的复杂气息，灯下的飞蛾，那些片段是归处，纵使在茶水间，想起后也会觉得吾心有乡。</p>
他就是她的夏天，取代了她过往人生片段里所有高高在上的风景。</p>
商明宝抬起头来，看着向斐然逆着光、骨相清绝的侧脸“斐然哥哥，如果可以，我能变成一粒种子，被种在泥土里，像一株植物一样经历、感受。”</p>
如果能，她将用变成植物的方式，去记住你、回忆像植物一般的你，被你的时光与感觉所浸润的我，总会再次发芽盛放。那粒在古罗马遗迹中的黄木犀草，虽然休眠了两千多年，但它并非忘了，只是睡了，只要沐浴到天光，它就会回忆起自己的使命，破土开起</p>
花来。</p>
商明宝心里想得好好的，却难以组织出这些语言。她不确定向斐然有没有听懂。</p>
不知是谁手中的水瓶被捏出了细微的碎响。</p>
商明宝赶快地笑了笑，转过话题“我带你看看我种的植物吧，essie种了一面很大的热植墙，有一颗很漂亮的锦化龟背竹。”</p>
向斐然接过了她的话“你种花的手艺，有长进吗”</p>
“没有哦。”商明宝被他问得心虚，绵绵而闷闷不乐地回道。</p>
向斐然笑了笑“正常，我组里的五个植物学博士都跟你一样是植物杀手。”</p>
商明宝比出一根指</p>
头，煞有介事“但是我种活了一盆芦荟。”</p>
丢到土里就能活的植物，生命力比野草还旺算了，她也不是没养死过野草。</p>
太丢脸了，商明宝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回房子里吧，热植墙和工作室都在里面，你想先看哪个”</p>
向斐然“我想先坐一坐。”</p>
“”</p>
她简直浑身冒汗了“对不起一直拉着你东走西走，都忘了请你坐一坐”</p>
怎么办，她刚刚说那些动情的心里话时，向斐然心里想的会不会是好晒好热</p>
这房子哪面外墙都有景，都陈设了茶几和藤椅沙发，花器里永远有花插着。</p>
房子能体现一个人的气韵，商明宝的住处并不富丽堂皇，竹影描上白墙，锦鲤散尾池水，很不像那个爱穿美高风学院制服的她。</p>
远远地见到一座玻璃房，长方形的，面积可观，在阳光下折射着坚硬的光。</p>
“花房”向斐然眯了眯眼。那个造型只能是花房。</p>
“不是。”商明宝否认得急，差点咬到舌头，“原来是花房，上一个酒店老板留下的，我还没整理呢，里面都是杂物。”</p>
没实现的事，不该拿到他面前邀功。</p>
向斐然没有往心里去，听她否认便也收回了目光。回了两条微信后，问“你那条狗怎么样了”</p>
“奥丁吗在香港养着，在这里他老跟村子里一条金毛打架打又打不过。”</p>
向斐然漫不经心的神情里匀出了一丝笑。</p>
“爷爷”商明宝舌尖舔舔唇，鼓足勇气关心，“身体还好吧”</p>
“还不错，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向斐然掀眼，“之前谈结婚的时候，你应该把这个条件告诉我的，可能我们就提早算了。”</p>
商明宝心里蓦地难受起来“只是只是代表了少了一层阻碍，不是说作为条件，或者我和我家人盼着这样。”</p>
“我知道，这是很现实的事，”向斐然唇边的弧度有一抹讥诮“我只是很难理解建立在这层条件上的圆满可能。”</p>
商明宝点点头“嗯。爷爷会好好的，我们的事与他无关。就算我们重新在一起了，我也每天祈祷他长命百岁。”</p>
向斐然没有说话，垂着眼睫，拧开水瓶喝水。</p>
商明宝觉得自己被太阳晒昏了，晒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他没有否认那句“就算”，他没有否认他们会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p>
“斐然哥哥，我、我想亲你。”</p>
向斐然呛出一口，咳嗽起来。</p>
商明宝懊恼死了，为什么向斐然当初要她初吻的时候亲就亲了，她还得打个招呼</p>
可她没有周旋于男人的本事和技巧，对别的男人她向来是公主病大过天，唯一对付过的男人就是他。</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