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明宝斐然 三三娘 5133 字 5个月前

温有宜:“婚姻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张证书,一个有法律效应的文件。让你向往的,不是婚姻这件事,而是两个人恩爱白头、共同生活、共赴理想。是两个人的日子,把婚姻这个契约词丰满了,可是你,babe,把它当作了一个在婚礼仪式上抵达的目标。美满的婚姻,是路途而不是终点,它到死才能盖棺定论,但你的一生就是它的路。”

温有宜给她擦完了两条手臂和十根手指,说:“当然,你一定也有自己的答案,你已经二十五了,可以交人生的答卷了。振作起来,挺拔起来,只有有胆量承担决定后的责任的人,才有决定和选择的自由,否则不过是害人害己。”

这是她相当严厉的一句话,商明宝忽然发现自己的脊心是如此孱弱,如此中空。从来,除了那次义无反顾地回到宁市留住他外,她没有做过决定,她只是放任,束手,顺其自然。

“妈咪!”商明宝叫住她,声音颤抖着,“你跟爸爸一样,不同意我嫁给他吗?”

“跟他没关系,爸爸吓唬你的。只是你们都需要想一想,如此急迫草率,谁在追杀你们呢?错位的线条会慢慢收紧变成死结,到时候再解就晚了。”

温有宜掩上房门,贴着门板长长徐徐地吐出

一口气。她也觉得眼眶酸了,却不知怪谁。

温有宜让商明宝想一想,她就真的想了。晨钟暮鼓,走在她的花园里,想着如花火般绚丽的三年,想着这疲惫蹉跎的两年。

她抽出一天去探望了向联乔。

向联乔看到她很高兴,说:“斐然说今年过年请你来做客,现在是不是过年了?小明宝同志。”向联乔不无自满地说。

商明宝帮他誊稿,校稿,山中时日快,她来不及抓住,暮色便来。

盛夏日落最适宜看山色,商明宝帮他压平腿上披肩,看着草色从绿变黄,继而灰黑下来。

她轻车熟路,如那年的方随宁,在院角的陶土盆下找到标本室钥匙。在最顶格,陈旧相册被她取下,径自翻到向斐然十六岁那年,在意气风发的他脸上摩挲许久。

翻至后一页,商明宝在那些被中断了的空白塑料薄膜里,一张一张塞进他们的相片。

太多了,她难取舍,塞进一张,那年跨年;塞进一张,雪山合影;塞进一张,布鲁克林大桥下看落日的自拍……还有,帐篷前的拥吻,鼓凳上的轻哄。

洛克菲勒中心圣诞树下的合照,她做了拼图,打印在一张相片纸中,塞进了属于他们六年的最后。

她在向斐然的人生里经过了。

他也许像以前一样,永远不会再动这本相册,假许哪一天动了,是否可以会心一笑,而非红了眼眶。

出门,商明宝对兰姨竖起食指掩了掩。兰姨会意,点点头。

向联乔坐在客厅的灯下摆围棋,听闻她脚步,知道她来告别,抬起头微笑:“要走了吗?”

商明宝点点头:“要走了。”

“还来看爷爷吗?”

他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别的。

商明宝迟疑了一下,向联乔往外挥挥手:“不用回答,想来就来,山在这儿,又不跑。去吧,明宝。”

一辈子还很长,去吧去吧。

又去了植物所向斐然的宿舍。

坐在客厅,安静地饮了一杯水。不知谁推门进来:“向博回来了?”

商明宝站起身:“没呢。”

“哟,嫂子。”抬手打了个招呼。

是个眼熟的研究员,但这儿的研究员太多,她分辨不清是那年那七个里的哪一个。

寒暄两句,商明宝拎起包。

“就走啦?”

“嗯,就走了。”

被客气地送到了走廊尽头,商明宝一步步下楼,搭上前往机场的专车。

在短短四天里来回飞,她的生理作息被时差和舟车劳顿弄得混乱而疲惫不堪。想到过去两年的向斐然,商明宝将头枕在了舷窗上。

飞机飞过了晨昏线,深的蓝,粉的橙,一半是黑夜,一半是黎明了。

第二天,纽约联合国总部,有关生物多

这不是向斐然要听的回答。

不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想听到的回答。

他猝不及防,身体僵住,继而连一秒都等不及便收紧了手臂:为什么?我不同意。斐然的眼圈很红,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在深刻冷酷的脸上,有一种穷途末路的决绝。

“不要难过。”商明宝仰抬着脸:“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我父母松口的原因,是建立在爷爷去世的基础上的。我那天去看他了,我希望他长命百岁,有他在,你有回去的路。”

在这句后,向斐然不再能说出话,冰冷的唇紧紧抿着,目光一瞬不错地停在商明宝的脸上。

也到了“再让他看看她”的时候了。

商明宝抬起手,指尖触着他苍白的脸庞。

是不健康的关系,才会招来这么多的觊觎和进攻。爱不应该你追我赶,削足适履。

蹉跎掉的爱意,可以说回来就回来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试了,不能再凭着他对她的爱,就让他在原地等。

“对不起,我没能变坚强,没能跟着你一起长大。”商明宝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哭,因为她已反复练习,画上的是她最喜欢的妆。

“再见,向斐然。”

她退离一步,手腕一如往常被他拉住。

“你真的决定好了。”向斐然紧紧收着手,用力得根根筋骨分明,锐利的双眼里没有慌乱,没有仓促,只有最后的决绝的平静。

商明宝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挽留。

她微笑着,宁静的最后一眼:“我决定好了。”

他松手,眼睁睁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即将要走时,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她。

“别走。”他努力不让这两个字发抖。

商明宝转过身,跟他紧紧相拥,憋了许久的眼泪决堤般地冲刷过她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真的走了,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曼哈顿匆忙的金色夜晚中,层叠的蛋糕裙摆在风中鼓荡起弧度。

向斐然终于认出来她这条裙子,是当时动手术前的那一条。

他像她的心脏病,被告别在了注定要逝去的岁月里。

向斐然忽然看不清路灯,看不清月,看不清那些楼和楼标了。他的视网膜前模糊一片,像下了一场漫无止境的大雪,半蹲跪在地上时,不知道从心脏或者胸膛、肺腑里呕出了一团什么东西。

“sir?”有人围过来,他看不清,只听到嗡嗡的人声。

他问他是否要叫救护车。

向斐然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但是……”

路灯下被呕咳出的鲜血。

他没事。

他只是忽然间觉得眼前所有都是黑色。

他要等着这阵黑色潮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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