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一家三口坐在饭桌上,容明玉问完容棠,然后转向王秀玉,先问她和端懿在别院住得可还习惯,又说长公主府已经修葺完成,母亲若是不想搬回旧居,也该搬到王府来颐养天年,让王妃帮他劝劝端懿。

王秀玉并未答应,却不咸不淡地说:“四哥儿身子康健了?”

当时她搬出王府,就是因为容莹捏造了一支卦象,说府中主母与新生儿相冲,容明玉才“请”王秀玉暂离王府,如今他想接母亲回来,却似乎完全忘了最该请回来的人其实是他的正妻。

容明玉愣了一瞬,仿佛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被王秀玉这样暗刀子捅过,面子上有些挂不去。

他伸筷子夹了一筷松鼠鳜鱼,吃了一口便吐在一旁巾帕上,冷声道:“厨娘手艺太差,换了。”

容棠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王秀玉还未出声,他已抬头看向宁宣王,问:“父亲是觉得哪里不合口味?”

容明玉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眼里,正妻生下来的这个世子爷,不过是他用来彰显夫妻和睦的一个工具。

有容棠这么一个病弱的世子在,一来可向皇后示好,二来可向皇帝表示他的忠诚毕竟宁宣王府一旦传入容棠手中,必然是无后而终的结局。

容棠于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透明人,是宿怀与他成亲,并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之后,容明玉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嫡子,虽然既愚笨又体虚,但至少还给王府娶回来一个不错的助力。

容棠与他接触甚少,是以他几乎从没有看见过容棠这般冷漠有气势的样子。

某一瞬间,容明玉恍惚中以为与自己对话的人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宫里的某位主子,那种骨子里矜贵慵懒、却又带着浑然天成气场的样子是装不出来,也难以学到的。

他本能不喜被人这样质问。

容明玉横眉一竖,将筷子拍到桌子上,沉沉地望向容棠,冷声道:“站起来。”

容棠与他对视,不卑不亢地说:“饭前不训子,父亲是想要违背古训,做不知教养不懂礼数的人吗?”

这话说得相当重,更不该出现在父子之间。容棠此言一出,厅堂内伺候的几位婢女小厮纷纷面露惊骇,双福甚至上前一步走到容棠身后,打算一旦王爷责罚少爷,他就替下来。

可也许正是因为过于反常与出格,容明玉反而没有动怒,而是拧着眉望着容棠许久,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道松鼠鳜鱼,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转向王秀玉,问:“是你做的?”

王秀玉抬手,让丫鬟将菜收了下去,淡声道:“是谁做的都不打紧,王爷不喜欢吃,换了便是,何至于对棠儿动怒?”

容明玉想要阻止菜肴被撤的手瞬间僵在了原处,被王秀玉这句话堵了回去。

他缓了缓表情,音量放轻,说不上哄,更像是被打了脸的家长挽尊,言语行为间处处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纵容大度”感。

容明玉道:“夫人不擅厨艺,且府中养着厨娘,本就不该你操劳,何苦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是我错了,夫人莫怪。”

容棠发自心底产生了一种荒唐反胃感。

夫妻做到他们这份上,很难说前面二十多年究竟是怎么维系下去的。

王秀玉随口应了一声,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容明玉面色稍霁,夹了一块鸡肉到王秀玉的碗里,算是哄她。

容棠无声地嗤笑了一下,移开视线,开始计算多久能跟娘亲一起回去。

那块鸡肉直到晚餐结束,王秀玉也一口没动,最后被人跟剩菜一起撤了下去。

容明玉眉头一皱,似乎想要发作,到底忍了下来,王秀玉却说:“四哥儿体弱,去年年底还发了场高烧,如今他生母也去了,正是可怜的时候,估计三五年内都不能好转。我就不回府了,省得真的冲撞了什么,叫亡人寒心,我这个当嫡母的心里也愧疚。”

容明玉闻言微讶,道:“夫人思虑深远,得体大度,为夫深感欣慰。”他顿了顿,又说:“只是这样,难免委屈了夫人。”

容棠好多次想骂他,硬生生憋了回去,一个劲地喝茶,填一填自己几乎一口饭没吃的空肚子。

王秀玉和气说:“谈不上委屈,为王爷分忧,本就是我分内的事。”

容明玉面色彻底和缓了下去,只当方才被他们母子二人的顶撞,都是稚子妇人不懂规矩犯的错误,并非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