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门再一次哐地合上,声音比刚刚小了超级多。

宿怀愣了一瞬,笑着摇了摇头,被他可爱得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站在屋前抬头凝望了一会天鹅交颈的宫灯,才缓缓向自己屋内走去。

他先是拿出两罐治疗伤疤的药,临出门前犹豫了一下,又从屋子里拿了一样东西随身带着。

宿怀将药递给双寿,叮嘱道:“送去给沐少卿,就说宁宣王世子送给他的,药膏一日三次外敷,药丸内服,一日两次。”

双寿接了药,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而等四周没了人,宿怀脸上缀着的笑意终于一点点下落,迈步走向书房。

灯火幽深,宿怀坐在书桌后,慢慢翻起了那本庆正二年江南水患调查记录,不一会儿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又递给他一张薄薄的信纸:“主子。”

“嗯。”宿怀低低地应了一声,开始比对笔迹。

行风没明白他意欲何为,等了片刻,问:“主子,有何异样?”

宿怀没答他的话,再度垂眸看了好久,放下纸张和书籍,往后一靠,手里不知攥着什么,缓慢摩挲了起来。

他轻声问:“当初我教碧心医术,问你想不想学,你拒绝了,是为什么?”

行风浑身一震,喉咙发紧,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哑声回道:“属下……资质愚钝,学不会精湛的医术。”

“呵。”宿怀低低地笑,凤眸微撩,浅淡地瞥了他一眼,却道:“撒谎。”

行风立马下跪:“属下绝不敢欺瞒主子!”

宿怀:“起来吧,我又没有怪你。”

行风犹豫地抬了抬头,却见宿怀视线随意垂落在桌面,没有一个定点,似是压根就不在乎的模样。

他迟疑片刻,站起了身。

宿怀淡声道:“是因为你亲眼看过我换骨,对吗?”

行风死死地咬住唇,没敢应声。

而宿怀也并不想要他的答案,他只是想到哪说到哪,随意极了也轻慢极了。

“母后曾说过,千人千脉,上好的医者十年前把过一个人的脉,十年后仍旧可以根据脉络认出对方。”宿怀说,“同样的,骨相也是一样。”

“易容是最低级的手段,要想完完全全隐姓埋名,让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最亲的亲人也认不出来自己,最好的办法是换骨。”

夜色深深,院外有风,青蛙在咕咕地唱着歌,屋内有指尖摩挲布料的声音,彼此仿佛应和的旋律。

宿怀说一会儿停一会儿,行风静静地听,只一双手快要被自己掐出血来,眼眶涨得生痛。

“血肉依附骨骼,筋脉也穿骨而过,皮相上做出的任何变动都不保险,唯有一根根敲断全身上下大半骨头,施以外力和药物,使其按既定的方向愈合,一点一点,改变骨相,再修整五官,从而达到让血肉、筋脉、音色、相貌全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目的。”

“之后再改变说话的方式、写字的笔迹、行走的仪态,便是亲生父母站在眼前,也认不出来。”

宿怀说着轻轻笑了出声,行风盯着地板,眼前突然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回到自己刚到蜀地的时候,看见疼得满地打滚的小主子。

“换骨不可能一蹴而就,骨头也不可能一次性悉数掰断,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稍有不慎就会当即死亡,若是不及时治疗也会留下终身疾病,不能见风、不能受冻、不能骑马、不能淋雨、不能劳累……”

“母亲说若要换骨,不能在婴儿期,也不能在成年后,最好的就是八到十八岁,最迟不能在二十三岁以后。”宿怀轻声呢喃,像是记不清了一般,抬头问行风:“我三哥南下那年,多少岁来着?”

行风音色嘶哑:“十八。”

“十八……”宿怀低声道,“到庆正五年,正好二十三岁。”

“好巧啊。”他轻轻叹,阖眼向后靠,另起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当初在京畿,我去见沈飞翼,问了他一个什么问题吗?”

行风:“属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