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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真的变得坚强了一点,所以没有哭,所以能够摒弃羞耻心将自己心中积攒着的话说出,“但是为什么,他在我成年之后,能忘掉打我的事,信誓旦旦地和别人说自己从来不打小孩呢?”

这才是宁染真正无措的所在。

巴掌落下之后,唯有脸上变得疼痛红肿的人无法忘记,挥动巴掌的人却早已遗忘。

初中的宁染第二天上学和同学说因为自己感冒了脸才发肿的。周围的女同学似乎没有家长会打人,被打了之后她觉得十分羞耻。

父亲在宁染大学的时候和公司里年轻的同事讨论教育,说着绝对不能打小孩子,会对小孩的自尊心造成伤害,说他一直都是那样做的。严厉但是有尺度。

那是几位好友聚会的饭桌上,滚烫的火锅在圆桌中心煮沸,宁染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和父亲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坦诚的透彻。

他是真的忘记了这件事,并不是在饭桌上的吹嘘,而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教育成功的父亲,给予宁染良好的物质条件,严格关注着她的学习,是可以和别人分享经验的人。

而后,在家中吃饭,父亲又一次提到自己从来没打过小孩时,正在往嘴里塞米饭的宁染轻声开口。

“打过。”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不仔细听甚至会以为她在自言自语。

父亲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宁染,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宁染没有勇气看向他,盯着碗里的米饭再一次开口,这一次声音更为清楚,“你打过我。”

父亲只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是我骂你的时候声音太大了吧?我从来不打人。”

坐在宁染旁边的母亲开了口,“你怎么没打过?她初中,过年出成绩的时候,你打在她脸上。你还说你不打小孩,你都快把她打死了。”

宁染听到林霞清脆的声音。

林霞记得这件事,她刚开始没有阻拦,最后阻拦的时候不敢看宁染的脸。她一直都记着这事。

宁染抬头,看到父亲略显尴尬的模样,他中年发福,腮帮子的肉鼓鼓,看着比年轻时候和蔼可亲许多,“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宁染在说父亲打过自己的时候没哭,却在母亲为她开口的时候流下眼泪,泪水落在米饭里,根本尝不出味道。

父亲便更为尴尬,“我那不是着急么,你怎么揪着不放呢?”

怎么揪着不放呢。

事情因为这一句话而不得不过去。并没有得到道歉,甚至还因为不够宽容而被埋怨。

父母可以互相埋怨对方的不是,在自己的过错被孩子提出后只觉得尴尬,打个马虎过去。

宁染感受到腰部被男性炙热的手臂揽过,祁昀将她整个人纳进怀里。

“我是不是……”宁染将声音压得小小,她不太确定,“太小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