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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也不过如此。

寻王爷对着每一个前来送行的百姓含笑点头,也庆幸着人群中没有再见到誉儿的身影。

“谢谢!”王爷的声音变得嘶哑,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在了喉咙里,眸中充盈着感激的泪水。面前这个喂他吃断头饭的年轻人,虽然不是亲儿,但是王爷爱民如子,与誉儿喂的没有分别。

咽下最后一口白饭,寻王爷苦笑着,认命地将头向前伸出。侩子手拨开他脖后的乱发,露出待宰的白颈。

冰冷的雨水砸在白颈之上,顺着衣领倒灌进胸膛。王爷还能感受到一颗赤热的心在跳动,不屈地抵抗着雨水的冰冷,然而那颗心早就死了,从皇帝要冤斩他的时候就死了。

侩子手举刀的双手在雨中颤抖,四周全部是愤怒的百姓,那些怨气扑面而来,化作雨丝割在他的脸上,他的面皮开始抽动,眼巴巴地望着几案上的红漆小筒。

一支支三寸余长的竹篾插在小筒里,每一支竹篾上都用红笔描着一个大大的“斩”字。只要此字一落,便会有一颗头颅应声滚地。

秋风拂动,雨点横斜。肃杀的氛围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化作霜雪,随着雨水坠落。

时辰一到,百姓的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寻王爷面色不惊,风骨凛凛地跪立在刑场中央,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个刻有“斩”字的竹篾跳上了天,之后“啪”地一声,落在寻王爷的膝前。侩子手扬起惨亮的白刃,甩翻了一袭的雨水,手起刀落,精确地从颈骨的缝隙中插入,切断了头颅与身体相连的关节。

“咕隆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落到了地上,满腔的热血如泉水般喷了出来,坚挺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了一地血水混合的浓浆。

父王……父王!父王!!

寻誉赶到的时候,正是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他来晚了一步,没有能送到父亲上路。他怔怔地望着地上那个被红色覆盖的头颅,污浊蓬乱的发丝间,父王的音容笑貌还是这般深刻,与他记忆之中的并无二致。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满地的鲜血,大片大片鲜红的血中混入了越来越多的雨水,淡去了颜色,逐渐变得粉红,静悄悄地蜿蜒流淌,不知道它们要流去何方,正如寻誉的灵魂一样。

那双空洞的眸子没能再流出眼泪,只是完全被一种色彩所充溢——红色,殷红惨烈,那是父王的血。

是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父王,孩儿来晚了,没能送您最后一程……

颓然跪在积水中,寻誉神情呆滞,面向身首异处的老王爷不住忏悔。他忽视了一切,忽视了雨水,忽视了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忽视了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只沉溺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然而,最重要的东西寻誉也一并忽视,那就是危险——角落里,一对阴冷的眸子正在丑陋的面具下闪着犀利的光,那束光仿若一支冷箭,直射向这个跪立在雨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