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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正谊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但一直插不上几句,有些尴尬。他斜对座的那个中年宋商见他无话可说,便搭讪道:“在下池州居温瑜,字安易。听口音,几位可是安庆府人士?”

沙正谊连忙回礼道:“在下沙正谊,我等正是安庆人士。如此说来,我与安易君也是近邻了呢。”

安庆与池州分别在长江两岸,在后世同属安徽省,但在此时却一个归属淮南西路,一个归属江南东路,套近乎也论不上同乡,只能称近邻了。

居温瑜一捋胡须,问道:“老夫是第一次来东海,看上去沙君的诸位同乡也是,不过看沙君熟稔的样子,该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沙正谊略带得意地回道:“是啊,在下没什么本事,只能在海上闯荡。之前也来过几次东海,摸熟了门路,才敢带着同乡一同来做些小本买卖。不知安易先生来此是为何事,可也是为了经商的?”

居温瑜先是朝他一抱拳,赞道:“沙君出息不忘乡谊,是有情义之人,佩服!”然后轻哼了一声,说道:“老夫来东海,却不是为了贸易,而是想着在这边置办一份产业,举家搬迁至此的。”

沙正谊闻言一惊。虽然东海国确实是个好地方,但常言安土重迁,发达了也是要回报乡里的,怎么能轻言搬迁呢?“安易先生这是为何?”

居温瑜轻叹了一声,随便向南找了个方向一作揖,然后回头说道:“如今奸相在朝,蒙蔽圣听,倒行逆施,搞什么‘公田法’、‘经界法’,简直是动摇国本。我居家一族在池州本来薄有产业,但近年来文脉不兴,在朝中无人庇护,对此不堪其扰。正好,我有家乡友人之前在东海置产设厂,如今已兴旺了起来,据他所说,东海国政治清明,对士民产业百般呵护。我便应族中之托,来这边查勘一番,若果真如此,便不在南边受鹰犬鸟气,直接盘了余田,在东海重新来过便是!说来,我居家祖上也是齐鲁人士呢,这也算落叶归根了。”

第508章 投资

这个时空,南宋所面对的危局虽然缓解了不少,但从本质上来说,这个危局产生的原因是在内而不在外——这个王朝已经腐朽了一大半,无法有效将社会力量组织起来,否则这么大体量的一个国家,如何会怕几十万蒙古人?——而外部环境的好转并不能改善内部的腐朽,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更糟,因为外部危机的解除,内部的腐朽反而更快地滋长了。

具体的表现,就是明明社会经济发达,税赋负担也不轻,但大部分资源都被各级蠹虫侵吞和浪费了,能被朝廷有效利用的很少。明面上有几千万的岁入,却就是无法把这笔巨额钱款转化为战斗力,白白空耗了出去。

为了解决这个办法,贾似道所推出的策略就是“公田法”,也就是颁布限田令,规定个人所能拥有的田产的上限,超出部分就要由朝廷赎买为公田,然后用公田的租佃收入供应财政。虽然名为“赎买”,但实际上给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纸钞、官阶乃至度牒(宋朝限制僧道数量,而民间信仰需求又一向旺盛,因此作为出家人证明的度牒也成了一种稀缺物资,价格很高)等等,几乎就等于是在明抢。

客观来说,贾似道的这个政策并不完全是出于私心,而真是为了朝政着想的,毕竟他自己就身体力行,捐了一万亩良田出来做表率。但是很显然,这种政策必然会激起大规模的反对,而且由这个已经腐朽的行政系统去执行,到了下面也必然会走样。

公田法实行之后,很快就演化成了有权者对无权者的掠夺——在朝堂上得势的人,自然不用担心自家产业被划为公田,相反他们还能从新鲜诞生的经营公田的官庄中攫取一部分利益;而在朝堂上无可依靠的人,自然就要沦为待宰羔羊了。

居温瑜的家族就是后一种情况。他家祖上曾经一度发达,在池州据有大片良田,但是这两代人在科举上都无甚斩获,朝中无人做官,因此就成了肥羊一大串。现在凭借以前的故旧,还能支撑一段,但显然不是个长久之计,因此居温瑜就北上来找退路了。

他这么赤裸裸地斥责贾似道,多少有些不敬的嫌疑。不过即使在临安也没什么人会管,更别说天高皇帝远的东海国了,因此说起来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