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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之前被扫落的那些棋子:“这样的两个社会一旦发生碰撞……我们都懂得。”

季国风长出了一口气:“也是我们一直在力图做到的。到现在为止,我们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还差得很远。传统的小农经济真是水泼不进,我们商品就是生产率再高,成本再低,也不可能比他们更低,毕竟他们自产自销,完全不计成本的。只能把人用顷田一点点勾出来,重塑社会结构……你说的加速瓦解是什么意思?”

“小农经济其实没有那么稳固,”孔嘉谊拿起一枚黑子捻着,“关键不在于卖,而在于买。”

季国风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孔嘉谊继续道:“你卖不进去,是因为他们不计自己的劳动成本,但只要他们能正确地衡量这一点,传统的小农经济就会轰然瓦解。比如说,你用半贯钱卖深山里的某农户一匹麻布,他们自然不会买。但如果你先花钱从他们那里采购一些山货,他们就会开始衡量了——同样是一个月时间,我进山捡香菇能卖多少钱,花同样的时间织布又能织出多少来?这么一比较,过去的自产自销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季国风略一思考,便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也确实是正在发生的事……那么你说的加速瓦解,意思就是向农村采购更多的物资吧?所以这就需要大量的钱,所以就需要金融改革?”

孔嘉谊一拍手:“所以就是钱的问题!说到钱都开心,可钱搞来了该怎么花怎么投放?除了必须花的那些,我看就应该投放到农村去——也不是简单的投放,应该有两个方向,一是雇佣工人,为城市工商业提供劳动力;二是收购粮食、棉花、皮毛等农业原材料,为城市提供原材料。反过来,农民有了钱,就能从城市购买更多的商品,这就循环起来了啊!”

季国风笑了起来,但摇了摇头:“说得很好,但是,这所谓的‘金融改革’,即使一时能变出一些资金来,也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吧,真的能支撑这么大规模的采购吗?这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了,你说了‘商业社会’这么大的好处,但钱不会真的就从天上掉下来,没钱怎么办?”

孔嘉谊开始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一边收着一边说道:“的确,金融不是无源之水,就我们现在能操作的这些发行代币、债券等等的手段,只能募集一笔相对较大但不可持续的资金,如果量化分析的话,上限大致是年财政收入的三到五倍。不能作为常规手段,只能用于应付非常规事态,比如说战争……”

季国风点头道:“这倒是有道理,我也是认同的,比如说上次那个金原券就搞得不错。”

“对,”孔嘉谊又重新摆起了棋子,“几十万的资金,如果是强行征税的话,不知道得耗费多少人力,说不定还会激起反抗;但如果只是‘借’,那就好办多了。实际上我说商业社会能够有效调动社会资源,主要就靠的是这个。历史上英国人凭借一套合理的国债制度,屡屡与欧陆大国对抗,我们要将国家正规化,自然也需要一套相应的金融制度。不管你喜不喜欢借钱,但你总得承认,我们必须要有能随时借到很多钱的能力,不然不足以从容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对吧?”

季国风沉默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在棋盘上摆着棋子,直到一条上翘的曲线显露出来,才问道:“这是……指数增长的曲线?”

“没错,一开始一片白纸,增长很慢,后来有了积累,技术和物质基础交替进步,增长就变快了……这就是我们这个经济体的增长曲线。”

孔嘉谊点了点头,又说道:“刚才我说我们必须有随时借钱的能力,但光说不练不行,总得先借一点,然后有借有还,培养出信誉,才能在关键时刻借笔大的,这就是金融体系的作用。而不打仗的时候,这笔借来的钱用来干嘛呢?”

季国风在棋盘上点了点,将手指从曲线的平缓段移动到快速增长段:“用来加快进度?”

孔嘉谊一拍手:“就是如此!的确,金融变出来的钱是不可持续的,但我们也不需要它持续,只要它加快现阶段的发展,然后等物质基础上去了,自然就有新的钱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