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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辅臣并不知道自己率领的中国团转眼间就成了俄国内部政治博弈的牺牲品,和大家回到营地时已经是落日时分。

中国营位于雅库茨克西北10里,勒拿河畔的一片空地上,虽然大家因为信仰才来到俄国,但这里还保持着不少传统文化的影子。营地门口的晾衣竿上挂着过年时加工的咸鱼干,几位女同志一边埋锅做饭,一边悄悄絮叨对前景的担忧。

士兵也刚刚结束一天的训练,大家全都围聚在营地广场上闲话聊天,既有憧憬公有公产梦想的,也有谈国内改革的。见到他回来连忙闭上嘴巴过来问好。这个细微景象让任辅臣越来越担忧,营地里的怪异气氛他其实很清楚,自从去年上海公报的消息传来,大家和他之间似乎就出现了很大的隔阂。

从海参崴逃出来时,中国团曾有3000多士兵,但在接连扫荡后,大半都已经悄悄离开回国,虽然中途也有不少人补充进来,但也仅剩一千出头点人马。由于俄军的不信任,他们中大部分使用的都是又旧又破的老武器,全团甚至没有一挺机枪。

片刻后虎头等几位年轻人也回来了,但他们一回来就钻进营房,收拾好包袱就准备离开。任辅臣连忙阻止道:“站住!你们去哪里?”

外号虎头的小伙子是哈尔滨人,父母双亡,平日里就靠在当时的哈尔滨中东铁路局打散工糊口,没少挨监工的皮鞭。心怀不满的他是最早参加穷党并追随任辅臣来到这里的人之一。这样一个人突然要走,立刻轰动了整个营地,连几位做饭的女同志都纷纷围过来。

虎头年轻气盛,刚才的事情让他很憋屈,大喊道:“不干了!这帮俄国人,就从来没把我们当真正地人看!口口声声说同志,这是同志的样子吗?任大哥,兄弟跟着你干了6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怨言!你说要打谁我们就打谁,可你说的好日子在哪里呢?”

“我们不怕苦,哪怕死了18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可我们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回头看看,兄弟们手里用的是什么家伙?十支枪里有三支是坏的,还有七支也都破得连熊瞎子站在面前都打不中。你再看看今天挡我们路的俄国兵,再去看看蒙古团,清一色水连珠和三八大盖!”他越说越激动,眼角都红了起来。这番话也引起了其它人的共鸣,纷纷看向自己手中又破又旧的武器,吸着鼻子沉默不语。

虎头红着眼珠继续说道:“你告诉我们,苦累都是暂时的,迟早我们会推翻这个吃人的社会!我们信你,跟着你,可要是再待下去,恐怕被吃的就是我们了!我是个粗人,自小爹娘就死了,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但起码也能分辨是非。以前满鞑子为恶,咱老家年年饿死几十号人,俄国日本又屡屡欺压我们。可现在呢?我老家的人全都搬进了国营农场,种田都用洋机器,虽说大半要上缴国家,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可好歹小孩能免费上学了,家家户户三天就能吃顿白米饭,逢年过节桌上还有不少鸡鸭鱼肉。”

“任大哥,兄弟们真不想干了,你说的那个好日子将来或许能成,可我们不想这么脚不沾地混着了,回去哪怕是卖力气,也好过过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虎头说道动情处,单膝跪地流着泪将枪递给任辅臣:“事到如今只有两条路,大哥要么毙了我,虎头宁死也绝无二话,要么就请大哥成全我们,让我们回国自谋出路!”

十几个年轻人也纷纷跪倒在地,拔出配枪放在地上。整个营地都鸦雀无声,虎头的这番话算彻底把心思勾了起来。其实大家都知道国内变化有多大,所以这些年陆陆续续不知走了不少人。先回去的和这里也有些联系,所以都知道如今连海兰泡和赤塔都是大民国的了,不少人组织起来,几家几户一起凑钱买了土地,甚至还有干起开矿买卖发了财的。

反观他们这些犹犹豫豫没走的,且不说整日提心吊胆怕官军来剿,几年里连饱饭都没吃上一顿,所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任辅臣身上。

任辅臣也是面色难看,国内的事情怎么可能瞒住他呢!其实他也知道,虎头他们想走不是一天两天,今个的事情不过是借口罢了。眼看理想和信念还比不上白米饭和热炕头吸引人,他也很灰心丧气。

捡起枪交给虎头说道:“虎头兄弟,你们想走就走吧,只是……现如今你们都上了通缉名单,回去后恐怕要受罪的。”

虎头早已心硬如铁,把枪一推说道:“这枪留给大哥防身吧!国内现如今不准带枪,兄弟回去安安分分过日子也用不着这玩意。至于受罪……”他惨笑一声,目光从四周的同伴脸上扫过,说道:“不就是挨警察鞭子,当苦力修几年铁路嘛,以前遭多了这个罪,也不怕多挨几下。”

任辅臣吸吸鼻子,只得默默收起枪。虎头和十几个年轻人按江湖规矩磕了几个头算了清这段孽缘后,纷纷拿起包袱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