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愁看那少年当了真,怕他出什么事故,也就不再躲藏,现出身形来:“小兄弟可是在寻我么?”

少年闻声转头,见沈愁就立在身边,便发出一声轻呼。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急急的向后带了一步,让两人都靠到山壁上,才开口说话:“莫要站的那么向外,山风一吹会跌下去的!”

沈愁听他语带关切,也有些意外,笑道:“你这一道跟着我,难道不是想跟我修行?怎么当我连这点风险也当不起?”说到此处,定睛瞅了那少年一眼:“原来是个小松树精,倒也难得了。你可有姓名?”

那少年被他识破行踪,就有些羞赧地松开握住的袍袖。此刻听他问起姓名,又急急握了上来,双目亮晶晶地望向沈愁:“我叫凌云,‘冲霄凌云,矫而不群’的凌云!”

沈愁见他似有所期待,便顺口赞道:“这个名字倒也贴切,你可是要一窜冲霄么?”

凌云听他夸奖,面上开始微微泛红。

沈愁见他着实可爱,也起了爱惜之心。要知道他那些师弟,奸的奸滑的滑,偶尔有一两个好人,却是呆呆的。象凌云这样既活泼又伶俐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要是带他回去,山中修行大约也不觉寂寞了罢。

想到此处,便对凌云道:“你若是想入我玄门,便跟上我。”脚步不再停顿,径直向顶山而去。

到了顶山之巅,那松树精果然还紧紧的跟在身后。这攀援山岭之事,倒也难不住他。看来注定和玄门有缘了。沈愁想着,有种说不出的欣喜。

鱼真人见他带了妖怪回来,自然是大喜过望。以为大徒弟终于孝心大发要收徒了,急急地掏了信物就要传位。

沈愁带人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松树精该收进来,到底是做师弟还是做徒弟,却是没想过的。

此时见师傅亢奋莫名,这才醒起缘由。望着被众师弟瞅的局促不安,但听他讲话又是急切抬头一脸憧憬的凌云,沈愁竟然觉得,收这样一个徒弟,即便是做个脱不得身的掌门,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事,还要看凌云的意思。

凌云选了做他的师弟。

沈愁为此私下揣摩了半日,最终得出结论:必然是自己太过年轻俊俏,没有师傅得道高人般那副模样,小松树精才看走眼的。

当时师傅也对此大为不满,痛殴他一番不说,还挟着凌云立下日后必然收徒的说法,方才把新鲜出炉的徒弟丢给他教养,自己继续遨游江海去了。

对于这些,沈愁倒也不以为苦。小松树精甫入尘世,什么都不晓得,又天真淳朴。沈愁教他一一辨识,如训幼弟,平白多了一分人间乐事。

凌云聪颖好学,沈愁淳淳教导。过了月余,凌云于世间事务已经知晓通透,该正式修道筑基了。

这日沈愁有事寻他,找到凌云的房内。却见他正在拿笔描画着什么。

沈愁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只教了凌云凡人生活之道,居然忘记传他通文法。只怕这个小松树精到现在还是不识字的。当下也就不做声,悄声潜到凌云身后,瞧他在弄些什么。

这一望之下,却是吃了一惊。那满满的一纸,居然全是沈愁两字。看那字迹虽拙,却有几分自己平日书写的模样。这样倒象是从什么地方描摹的。

凌云听到声响回头,见是大师兄,登时羞了个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把那一叠纸张匆匆收起。

沈愁原本只觉得奇怪,见到凌云如此慌乱,竟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凌云原来你是能识字的,我只当你不知,正要传你通文法。”

凌云垂首向地。双手背到了身后,诺诺低语道:“只识得几个,还请大师兄指点。”

沈愁见他这般举止,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一样,越发觉得尴尬起来,当下不敢多说,匆匆传了法诀,也不待凌云记熟通透,便避了出来。

来到正院,他心中一片纷乱。凌云说只识得几个字,但偏偏就是他的姓名。想来是在他日常的物件上见到的。可他为何临下来一遍遍的描摹?这般的作为……他只在犯相思的人身上见过。

这么说,是师弟在记挂他了?

如此想想,也不无可能。最初相遇时,便是凌云跟着他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着他时,凌云都是一脸的憧憬热切。他只道是小松树精求道心切,不想其中竟然有这样的心思。难怪不肯拜自己为师了。

沈愁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发烫的面颊。他在这世间也混迹了百十年了,也惹出不少个风流相思债来,但这样叫一个少年,还是自己的师弟记挂着,却是头一回。这个师弟,偏偏还是自己爱护着的。这下可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