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二八七章 满池锦鲤无一生还

公子世无双 张采臣 2295 字 2022-11-10

“糊涂啊···”杨公叹息道,不知道是说抗旨拒婚的陈无双糊涂,还是说跪在观星楼七层的陈家兄弟二人糊涂,张正言甚至觉得,兴许首辅大人是在说天子赐婚的旨意糊涂。

太子李敬辉瞠目结舌时,忽然听见一声轻微响动,下意识循声扭头看去,是跟自己同乘坐一驾马车而来的那个人,站在光影交错的楼梯口处,腰间那柄华贵长剑自行出鞘一寸,寒光似月也似水,双眼不卑不亢地看向端坐主位、双手拢在袖里的父皇。

在那柄剑出鞘的一瞬间,四境七品修为的陈叔愚就察觉到那人强盛的气机,果然是五境修士,而且是极为纯粹的剑修,气息冷冽锋锐,仿佛整个人就是一柄栖鞘的绝世名剑。

陈家三爷仍旧保持着跪伏姿势,勉强打起精神解释道:“无双虽行事顽劣,在京都时多有荒唐之举,其实是个最重情义的孩子。司天监死在雍州北境的那十一名剑侍里,有一个是曾护着他出京前往云州采剑的谷雨,无双不肯回京,八成是想杀了楚州境内那帮黑铁山崖的人之后,去雍州替谷雨报仇,并不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更不是对明妍公主殿下有不敬之心,还请陛下明鉴。无双之罪责,叔愚愿意一肩担当,虽死不怨。”

抗旨不尊,已然是不可轻恕的死罪。

要是加上撕毁圣旨,便是藐视皇权的重罪,按大周律令当连坐三族,男子无论老幼一缕枭首示众,女子代代为奴为娼,遇赦不赦,永世不得翻案。

景祯皇帝起身绕过陈叔愚,背负双手缓缓走到窗前,镇国公府内灯火通明,那潭柔柔春水里,漂着数十盏丫鬟们点在小木盒里用薄纱遮风的蜡烛,这种用来祈福的漂流灯火在流香江上最常见,尤其是春意盎然的夜里,点点盏盏,远远看去像是天上繁星落于江水之中摇曳生姿。

杨之清回过神来,瞥了眼楼梯口长剑出鞘却没出声说话的陌生修士,故作轻松地笑着打圆场道:“无双这惫懒小子,仗着不在京都无人管束,行事愈发不成体统了,有老公爷跟驻仙山的一众高人修士驻守城墙,心里不忿去杀几个妖族出口恶气,回来成婚也不晚,明妍公主殿下才十五岁,等半年也等得起,总归陛下也没定成婚的日子。叔愚啊,等他回来,你得悉心好好管教才是,眼看就是要接任观星楼主的人了,以后可不能再这般率性而为。凡事···都得三思,考虑清楚后果。”

首辅大人最后一句话说得语气颇重,陈叔愚听得出来,杨公是借着说陈无双而敲打他,如今地位超然的陈伯庸跟修为卓绝的陈仲平都不在京都,以没有官职在身的陈家三爷和臭棋篓子,扛不住龙颜一怒,司天监的煊赫声威,说到底还是依附于天子煌煌威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以背影示人的景祯皇帝,双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狠辣决绝,而后迅速消失不见,面色阴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轻轻垂下眼睑,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深深呼吸,他自信身后不远处那名出宫时特意带来的修士,足以在陈叔愚不防备的情况下,百息之内一人一剑屠灭整个镇国公府,以泄堂堂天子心头之恨。

可心里动了几动,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决心,司天监是除了雍州北境那道二十三里长的城墙之外,大周的另一条国之长城,可以毁在漠北毁在南疆,甚至是毁在狼子野心的谢逸尘手里,唯独不能毁于皇家李氏之手。

不过是十数息功夫,景祯皇帝却想了很多很多,觉得自从去年初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来,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仿佛返老还童又回到刚刚登基那年一样,应付起朝堂上个个比狐狸还狡猾的臣子们尽管多少有些力不从心的棘手,但不管多么错综复杂的阴谋阳谋,他总能很快就从中分析出有迹可循的清晰脉络,从而稳操胜券胸有成竹。

在谁都猜不透的帝王心思里,谢逸尘几十万大军既然陈兵凉州边境、不敢直捣黄龙扑向京都,有一两个月时间让他从容调度谋划,早晚就能把自立国号为大雍的叛军贼子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大的难处就是时间有些不够宽裕,一来是景祯皇帝自知大限将尽,每日心力交瘁来不及细细去考量,二来是漠北妖族、南疆凶兽来得都太过凑巧,能用的兵力捉襟见肘,来不及先平定谢逸尘再应对南忧和北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