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昂跟在伊迪丝身后,戴上口罩。
“口罩完全没有用。”宾尼想。
充斥着粉尘的空气扑面而来,已经是第二天,他依旧没法习惯。
口罩只有一个,贴在口鼻上,虽然洗过,但上面仍残留着黑色的煤灰,很多老工人则根本不戴,井下本来就闷,戴上简直像是堵绝了自己的空气。
百分之四十的工人都是煤吸肺病患者,还有百分之六十则是听力受损,班中餐在井下更是伴着煤灰往嘴里塞。
这里挖的是煤,吃的是煤,喝得是煤,连呼吸都是煤。
他抢在洛伊之前拿走了挖煤铲。
“宾尼,怎么了?”有着一双异色瞳的年轻人很奇怪地看着他。
“没事,我来,你去搬东西吧。”
宾尼没有点破自己昨天看见的事,洛伊的指关节是受伤了,不适合挖掘,自己只是帮忙分担点,但并不想获得什么感激。
不知洛伊是不是猜到,握了握拳头,那双手上的手套被煤灰染得漆黑:“谢谢。”
稍后,他想起什么,活泼了些,告诉宾尼:“今天是收信和开支的日子。”
难怪周围那么热闹。
宾尼直起腰,四下看了看,原本死气沉沉的矿工们脸上多少有了些喜色,他们一边工作,一边也在小声交谈。
“你也有家人?”
“我们家世代都是矿工,”洛伊说着,微笑起来,“我从小就在矿井长大,‘只要辛勤劳动,就能获得财富’,这是我爸爸说的。”
“唔……”是主管经常强调的那一套。宾尼想着,垂下眼眸,将铲子在地上砸了砸,上面吸附着的煤灰黑雪一般纷纷飘散。
“但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洛伊沉下脸,说,“我们继续做下去,只会死掉。”
宾尼没应声,只是停下手里的动作。
洛伊仿佛在自言自语:“我爸爸死在矿难里,爷爷死于三期矽肺,临死前连唾沫都咳不出来,我啊,最近感觉自己状态很差……”
他对宾尼倾诉:“耳边全是噪音,轰隆隆的,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聋掉,就像那些叔叔伯伯一样。”顿了顿,他说,“矽肺病和听力严重下降,都是会伴随矿工一生的病。”
“不能辞职吗?”宾尼问,“不做矿工了。”
洛伊睁圆眼睛,像一只猫:“可以不做吗?”
“可以吧。”宾尼说。
“我不知道,爸爸说他替我和公司签了合同。”洛伊皱起眉,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不做”这个选择,“我要做很多年才能离开,否则家里要赔很多钱。”
宾尼想了想,说:“那要看他们签了什么样的合同,况且你爸爸已经过世……你手上有合同吗?我可以帮你看看。”
洛伊神情为难地回忆着。
总管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们被禁止交谈,持续那些累到双手发软的工作。
到了中午,宾尼拿到沾着煤灰的盒饭时,洛伊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我想起来了,我的合同在哥哥手里。”他对宾尼说,“如果我把合同拿回来,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想能。”宾尼从饭盒下面摸出塑料叉子。
“好厉害,您认识字啊?”洛伊钦佩地说,“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