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若是早知有今日,自己便该待妻子好些。

中年男子后悔莫及,对着领头者磕了一个响头:“还请大人宽限我几日。”

领头者好奇地问道:“你已山穷水尽,还有甚么法子?”

自己确已山穷水尽,中年男子绞尽脑汁,竟是指着叶长遥道:“你与你那同伴买了招娣,我还未同意,除非你予我白银五十两。”

叶长遥见过的人不少,其中的地痞流氓亦不少,但却不曾见过这样的无赖。

傲雪倒不意外,懒得言语。

却没想,她那生身之父又道:“你们二人买了招娣,想必尝过招娣的身子了罢?就算她已不是处子了,你们也别想白得了,老子养了一十六年,哪能这么容易便将她许与你们?”

这中年男子红口白牙之能令叶长遥咂舌,未及作声,他已被人亲热地挽住了左手。

紧接着,他听到一把柔软如丝缎的嗓音道:“你如此能颠倒是非,不若由我来将你的舌头割了罢,省得污了我们的耳。”

说话之人自然是云奏,云奏披着一件裘皮,怀抱手炉,墨发未束,被北风吹得凌乱难当,显得他更为羸弱不堪,能轻易地激起旁人的保护欲,使人欲要将他捧于掌中,好生照料,又能将人心底的劣根性燃起,使人欲要不顾他的意愿,对他为所欲为,逼得他哭得一塌糊涂才好。

中年男子虽然先前便见过云奏,但并未见识过这般风情,怔了怔,根本没有听清云奏说了甚么。

但弹指间,他的舌头竟是剧烈地抽痛了起来。

随即他口中莫名其妙地多了块肉,吐出来一看,那块肉混着鲜血,居然是他的一点舌头。

那中年男子适才的所作所为,云奏已看了分明,他的修养不及叶长遥,心下气愤,难以自控地下了手。

但他远未痊愈,一催动内息,内息便翻腾起来,引起了咳嗽。

他埋首于叶长遥怀中,又因北风的缘故,咳嗽难止,即便被叶长遥抱紧了,却仍是无法抵挡直直地钻入骨头缝的寒气。

叶长遥见状,一面为云奏渡着内息,一面对领头者道:“傲雪并非他的所有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纵然是他亲生女,亦不是能由着他任意买卖的,你且快些将这渣滓带走罢。”

傲雪执剑而立,默然不言。

中年男子恐惧自己当真被剁了喂狗,欲要去抢女儿的剑,用以逼女儿就范。

然而,他用力过猛,竟然生生地撞在了剑上,锋利的剑身一下子便将他的腰腹纵向割开了。

簌簌的鲜血随即流淌了下来,沿着剑身,没入了泥土中。

傲雪闻到了血腥味,与那日要她向父亲求情,并道下一胎定是男胎的母亲所散发出来的气味一致。

她眨了眨眼,低下首去,张了张唇瓣,全然不知该说些甚么,直到父亲的身体倒在了地面上,她还是不知该说些甚么。

其实,幼年时,父亲曾是个好父亲。

父亲会带着她捣鸟窝,钓溪鱼,采野花……

然而,随着她年纪渐长,母亲的肚子又再无动静,村人皆笑话父亲已断子绝孙,父亲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苦闷之际,迷上了赌钱,有时输,有时赢。

起初,赢的回数多些,每每赢了,父亲都会买糖人与她吃;不久,输的回数多了,每每输了,父亲都会打她一顿出气,直指她便是其输钱的罪魁祸首。

她十岁之时,母亲又怀孕了,产下了一个女婴,这个女婴——她的妹妹一出生便被父亲抱走了,此后下落不明,不知是被父亲杀了,亦或是被父亲卖了。

她十三岁之时,父亲开始做小生意,走街串巷。

后来,她没了母亲。

再后来,她没了父亲,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

她又眨了眨眼,见得满地的血红,眼睛被刺痛了。

说到底,他依然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她恨他,但她的心还不够硬,见他身死,心口终究生出了些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