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纸钱全数烧尽,他仍旧不肯起身。

叶长遥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劝,便默然不言了。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俞阳才低声道:“再过三月便是春闱了。”

叶长遥全然不知俞阳此言何意,半晌,又听得俞阳道:“我这便要回去温习功课了。”

叶长遥还以为俞阳伤心过度,会放弃春闱,闻言,心中稍有安慰。

可俞阳虽是这般说着,身体却如同被钉在了墓碑前了似的,一动不动。

见状,云奏一扯叶长遥的衣袂道:“我们走罢,勿要在此打扰了俞公子与林小姐。”

叶长遥颔首,便与云奏一道离开了。

俞阳并未觉察到俩人已然离开了,他一面用手抚摸着林小姐的墓碑,一面柔声道:“我已为你报仇了,但那又有何用?纵然我将那凶手的尸身剁成肉泥又有何用?你再也回不来了。”

“寒露……”他是初次唤林小姐的闺名,嗓音又胆怯又兴奋。

他微微红了脸,才接着道:“我已将你亲手绣的嫁衣与鸳鸯被从你家中取来了,我将它们小心藏好了,绝不会有损。你的母亲以及林府阖府我会照看,你不必忧心。”

“寒露,我不曾与你说过那天在诗会上,并不是我初次见你。其实,我初见你之时,你穿了一身的男装,与同样一身男装的丫鬟在一起饮酒吃肉。我当时直觉得你作为男子长得太过秀气了,但你饮酒吃肉的姿势却颇有几分豪迈。

“再见你之时,你又穿了男装,你一人在元宵灯会猜灯谜,其中有几个灯谜,我还未想出答案来,你却已作答了,我那时候想倘若你亦参加科举,我定然不如你。

“第三次见你,是我去拜会你父亲之时,我行走于廊上,而你在绣楼抚琴,我循着琴音仰首一望,只一眼,便瞧见了你。我当时大吃一惊,心疼你原来是女儿身,无法在这由男子掌控的世间实现你的抱负,做你想做之事,但又窃喜于你是女子,我能娶你过门,这是我第一次想娶你。

“诗会上是我第四次见你,我终于能同你说上话了,你却对我冷言冷语,我想你可能对我无半点好感罢?若是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来胁迫你与我成亲,你未免太过可怜了。故而我决定要等你真心想要嫁予我了,再向你父母求亲,却未想,你父亲却是在一月多前过世了,更未想,你亦……”他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寒露,我不会再娶旁人,待我做完了我想做之事,我便去陪你。”

他想做之事便是惩奸除恶,一扫朝堂上下的浊气。

但这谈何容易?

突然,天上阴云密布,须臾,竟是下起了雨来。

已是深秋时节,这雨珠子跌落在身上,带来了不少寒意。

雨不大却密,不久,他一身的衣衫都湿透了,他打了个寒颤,却并未起身。

他须得去温习功课了,但他舍不得走,因为此处埋着他一生的至爱。

从辰时跪到戌时,他的身体已然失去了知觉。

若不是他父亲来寻他,他大抵会死在此处罢?

其实死在此处亦是件幸事罢?

这样,他便不用在人世间受煎熬了,但一触及父亲的双眼,他却觉得自己太过不孝了。

他已决心不娶妻不纳妾,因而不会有子嗣了,这已是大不孝,难不成他还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阳儿,回家罢,你母亲已为你熬了姜汤。”父亲并未说甚么,扶起了他便往家里走。

他的身体还未缓过来,一身的体重都压在父亲身上了。

待回到家,父亲的衣衫已然汗湿了。

母亲匆匆地端了姜汤来,又含笑着道:“阳儿,回来了便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父母却并未指责他不爱惜身体。

由于淋了数个时辰的雨的缘故,他大病了一场。